修元殿的饭食一向是飞鹭从闲雨阁带上来的。但这日玉衡不在,云绯若就有些心思活动。终究一人吃饭实在孤单,若是同杨柳姐妹边吃边说,岂不是快哉!
再说她也许久没见过那对姐妹了。
于是她便出了殿门去找飞鹭。
望尘矶上白羽翩翩,飞鹭正闲站着剔羽。
“鹭兄带我下去趟如何?”
飞鹭倨傲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将脑袋埋入了长长的蓑羽中。
原来数日前云绯若在练剑时一着不慎,剑气撩到了在旁边看热闹的飞鹭。其他也就罢了,偏生将它头顶上的羽冠削掉了一段。
那两缕修长的白羽原本好好地长在它头上,飞行时如流云一般迎风飘扬,仙气逼人。如今一根凭空短了一截,顿时显得滑稽可笑。
气得飞鹭饭食都少吃了一顿。
云绯若跺了跺脚,朝下张望。时下她的功力虽今非昔比,但终究是不敢跳下去的。可师父最晚明早回来,实在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云绯若见飞鹭站在一侧一动不动,一抹狡黠的笑容浮上嘴角。只见青影一闪,少女已稳稳地坐上了雪白鹭鸟的脊背。
飞鹭抖了抖,转头怒视着她。
“你要是不带我下去,我明日就跟师父说你贪玩误了我的饭时,看师父罚不罚你!”
飞鹭翻了翻白眼,细长的尖喙一张,在她光洁如玉的脸颊上啄出个红印来。
“你输了!”云绯若却不恼怒,反倒运劲在红印上压了压,“这回都不用我说,师父见了肯定问,到时候……”
那印记原本只有绿豆大一点的粉红,被她一压顿时扩大了几分,成了瓜子的形状,颜色也变得殷红似血,十分醒目。
飞鹭万没想到这女子对自己竟也下手如此狠辣,不由怔了一怔,认命地飞了下去。
然而它终究不甘不愿,一路上花样众多。忽而缓行,忽而疾驰,忽而绕过一处石缝。草木的芳香已在鼻尖,甚至能闻到山石独特的气息,一瞬间,它又迅速飞离了。
险象环生,云绯若却丝毫不觉得恐惧,只是紧紧抱着飞鹭颈项,高兴得大呼小叫。
“小鹭儿,再飞得快一些!对,就往那树缝中飞!”
飞鹭好似泄了气,倒是飞得平稳起来。云绯若十分无趣,松了手拍拍那道虹色颈羽:“你不觉得那样飞有意思多了?”
瞬息之间,飞鹭忽然拐了个角度偏狭的弯,将云绯若甩了下去。
此时离地虽不算太远,但比上回见执素又高了许多,凭她的功力无论如何得栽个跟头。
耳边风声呼啸,云绯若双臂乱划,努力运气稳住身形。只是身形却越来越不受控制,渐渐失去平衡,直冲着地面栽去。
“小若?”天旋地转间,云绯若感觉到有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揽住,缓缓落地。那张含笑的俊脸逐渐清晰,她呼吸一窒,顿时面色一片赤红。
“齐师兄,好巧啊!”
这几个月,她无数次在心中描摹过他的面容,他的身姿,无数次趁着夜深人静在灵犀池畔与他的幻影含笑相对。
只是她没想到再一次相见,自己竟会如此狼狈。
寤寐思服之人就在眼前,她却无颜面对。云绯若哀叹一声奔入闲雨阁的寝房,把脑袋深深埋入被褥。
过了半晌,她闻到一缕诱人的甜香缓缓飘入鼻端,肚子“咕噜”一声叫。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下来吃饭的。
只是杨柳姐妹呢?
“小若,你不饿么?我亲手给你做了些点心,要不要尝一尝?”
云绯若默不作声,却忍不住将头伸出了被褥。那缕芳香在房中萦绕不去,腹中的馋虫叫嚣着,逼迫着她把手伸向门口。
“罢了,脸已经丢了,难道还能捡回来不成?”
她一把推开门,齐无离正端着碗珍珠酪站在门口。
“真好吃!”
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好的手艺,一碗乳酪做得色彩丰润,香气四溢。
“慢点吃。”
齐无离变戏法似的又端出来五碟糕点,每一碟都令人食指大动,吃完后口颊留香,回味无穷。
“比杨儿姐姐做的还好吃!”云绯若将六碟糕点吃得干干净净,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杨儿和柳儿呢?”
“去采药了。”齐无离拿出块绢帕,十分自然地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残屑。
云绯若脸色微窘,假作不经意地问道:“齐师兄怎么知道我今日会下来闲雨阁?”
“我只知道今日门尊不在。”齐无离戏谑地看着她,“所以我就来看看椋木鸟可还好。”
“椋木鸟自然是无恙的。”云绯若讪讪地,“只是无用武之地,齐师兄不妨收回去。”
“我送出的东西从来不收回。而且,我也不在意主动点。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也是一样的。”
云绯若心如鹿撞,抬眼瞄了瞄对面之人,又低垂了眉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明白的,从我送你椋木鸟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只是你乐不思蜀,想来是已经忘记我了。”
“我怎会不想见你!”云绯若脱口而出,“只是实在是没机会。”
“云师妹,不,小若,这几个月我已经这样在心中唤了千遍万遍。你知道我跑了多少趟青渺峰吗?你以为我今日真是偶然遇上你吗?”
齐无离语声急切,云绯若被他问得心中一片茫然,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是怎么知道我会趁着师父不在溜下来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