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细命悲伤过后不得不盘算起自己的日子,毕竟是南洋归客,小布袋里抖出来的可是一块块亮灿灿的大洋,毫不费事地就修起了一栋崭新的四厢房。
四厢房还未完工,扭着小脚的媒婆就已开始频频地出入。
从南洋回来的俞细命,虽无父母做主,但因有了些年岁,又涉过远洋,算是见过世面,虽然胸无点墨,却颇有主见地要攀个重门风重家教的门户做亲事,说是“娶个好妻可旺三代”。
老八婶搀着二伯公,颤颤巍巍地上门。
她呲着一口大牙说道:“我说的这个姑娘真是大家闺秀,祖上的名字说出来会吓死人哦!二伯公说句话啊!”
颇有声望的二伯公点点头,捋着花白的山羊须,郑重其事地说:“叶氏可是我们福宁当地的显赫赫家族,高祖叶向高曾任过明朝俩代的首辅,一度权倾朝野,被人称为独相,如假包换的名门!”
俞细命自小就有所闻叶氏名头,心想虽然事过境迁,黄土一抔早已掩没了权贵的白骨,叶氏家族辉煌不再,但其祖上遗训尚存,仕士文人的门风家规依旧是当地普通百姓人家的表率,心下着实欣喜。
老八婶接过二伯公的话头,兴奋地说:“姑娘不仅相貌姣美,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什么来着?哎呦,忘了,忘了。二伯公,你记住了吗?”
二伯公满嘴沒牙,瘪塌的腮帮因为激动而抖得厉害,吱吱地漏着气,努力把话说得方正,:“那闺女名叶芙槿,听说叶父颇爱芙蓉花,而芙蓉又叫木槿,所以就合二为一,给自己的女儿取名芙槿,希望女儿娴雅温柔,不失大家闺秀的范儿。”
俞细命并不十分明白芙蓉到底是何物,但不打紧,名门望族的后代与南洋客也算门当户对。眼下有乡邻正正经经地保媒,互相交换了名帖后,很快地,他就用八抬大轿迎娶了心仪的新嫁娘。
俞细命在大红轿子到来之前,压根就没见过他的新娘,但叶姓宗氏的光荣家谱足以令他心神笃定。当新娘子迈下轿子的一刹那,新郎的目光更加炯然有彩,无需遐想罗盖下新娘子的娇容,她伸出大红裙摆下的那一双小巧的三寸金莲已让他无比自得。这双小脚不仅仅婀娜出了女人的风情,更是知礼娴静的标志。悬疑大神探
许多年后,当叶芙槿被那些公家人尊称为老太太时,她深感到她的小脚才是令她与众不同的唯一特别。
留给她的后代人的记忆里,水烟枪和暖手炉,绝对是她的至宝!暖手炉是她娘家的陪嫁物,据说已有了一定的年头。
老太太的脾气极好,气度不凡,不温不火。唯一会令她气恼的事,不过也只是泼猴般的孙子们动了她的水烟枪和暖手炉。
即使在炎炎夏日,暖手炉不生火,她也把两样至宝拢一块。
在每个忙碌中偷得一小段时辰,拿起她的水烟枪,姿态娴熟且优雅,让水烟枪在铜制的暖水炉壁边先敲出几声悦耳轻脆之响,磕去原有的残渣,再轻搓着烟草丝,捏拿着,摁实烟枪嘴。点火后仰靠在那把古老的太师椅上,动作一气呵成,此时一缕轻烟飘起,把老太太那张娟秀的脸笼罩在里面极富美感!
裹小脚、抽烟枪的老太太即使浑身上下带着封建社会的”遗毒”,却不失开明且有远见,相信这跟她的叶姓不无关联。或是打小听多了的祖上曾经的荣耀故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辞在她的心中扎了根。
她不理会邻里厌恶的眼神,将嫁妆的一块裹包布剪了,一针一线,踮着小脚,送她的几个儿女上了学堂,让俞香兰成为同龄人中为数稀少的受过文字教育的女性。
每当孩子们提到外祖母,俞香兰总骄傲地说:“你们的外婆虽然缠小脚,但比那些长大脚的都厉害!“
而这一切都是俞细命所期待的那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