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琼一偏头就能看到北壁,她几次张嘴,又几次的合上,有两个小人在她心里打架,这两个小人很厉害,没多久的功夫就把架打到了她脑袋里,铿铿锵锵打了半天也没有打出一个结果,耐心再好的人也被弄烦了。
她干脆一鼓作气把话说出了口:“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他们是为了什么?”
关寄感到意外的让自己冷静想了三秒钟,确认没听错,才问:“不带个人情绪了?”
陈琼摇头,不带了。
“为了心里所信奉的东西,他们大多都是佛教虔诚的信众。”关寄看着修复好的佛手,做着说法印的手势,象征佛正在说法,“僧人乐尊路过这里的时候,见三危山突然向四周发出金光,像是万佛显现,可能以为这里是离西方极乐最近的地方,所以在对面的鸣沙山开凿了第一个洞窟来供奉,也就是如今的莫高窟,很快也有其他人来这里陆续开凿洞窟。”
“佛家本愿是帮助世人脱离苦难,从我们这个有诸多苦恼痛苦的婆娑世界前往无苦无悲的极乐世界,那时候的百姓饱受战乱和灾荒之苦,佛教给了他们极大的勇毅和抚慰,佛教的上乘法是在自己觉悟真理后,更要弘扬佛法让他人也觉悟真理,让他人也得以脱离婆娑世界的众多苦难。”
“自觉觉他,自度度他,自利利他,才是觉行圆满,所以修建佛洞、宣扬佛法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陈琼问:“这就是信仰吗。”
“是,如果一定要有个原因来解释是什么继续支撑他们留在这种艰苦的环境里,那就是他们对佛教的虔诚,这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关寄继续手上的滚压动作,“你问是为了什么,为了信仰。”
“他们一生都在为自己的信仰而活。”
“那抵押孩子呢?”
没有讥诮,她只是很想知道。
关寄知道陈琼又钻进了这个牛角尖里,这或许也是另一个角度,所有人都在惊讶画工的坚毅,唯有她注意孩子:“世上从来都没有两全法,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艰难的。”
陈琼朝北壁隔空伸出手,随后又收回手,那尊伎乐菩萨的舞姿始终也忘不掉,她半叹半笑,似懂非懂的点头:“世上安得双全法。”
有时候,在某些人的心中,总有一样东西是高于世间一切的。
信仰高于一切,家国大义高于一切,敦煌在李纯华的心里高于一切。
她嘴角泛起苦笑:“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用寥寥十几字就写尽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世上哪件事是能有双全法的?
晚上下班回职工宿舍的路上,陈琼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凝神谛视着九层楼,她好像已经看到那缕魂了,但消失的太快。
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失之交臂的挫败在心里横生出无助。
张小卯出来散步的时候,看到坐在树下的人被吓了一跳:“陈老师?”
陈琼单手托腮,十分颓靡的应了声:“晚上好。”
“关老师呢?”张小卯的脑袋把前后左右都转了一圈,“没跟你在一起啊。”
“下班后他就办事去了,现在应该也回宿舍了吧。”陈琼以为眼前这人是来找关寄的,又提了句,“你往宿舍去找找。”
张小卯瘪嘴,他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成双出现,脑子自动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而且关寄七点多就到食堂吃过饭了,之后才回的保护研究所处理事情。
他望天看了下时间,这怎么也快九点了:“陈老师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陈琼眯着眼,这下她的心情又更不好了,唉声叹气:“还吃什么吃,我食欲好起来后都胖了一圈,再吃就要跳不动了。”
她水土不服的状况消失以来,食欲虽然恢复了,但饭量一直没变,甚至吃的比平时还要少点,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晨一上电子称,还是重了。
西北的饭菜养人啊,让人生愁。
“没胖啊,哪里胖了。”张小卯仔细盯着陈琼看了好久,身材上没有半点的变化,用他这种家长式的心理来看,还瘦了,他表示完全不理解,“陈老师你真的没胖,还是那么好看。”
陈琼笑而不语,抱好腿上的棉衣,从石墩上起身:“我回宿舍了,你好好散步。”
张小卯也让开路,无意中瞥了眼陈琼手上拿的东西,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关老师的棉衣?”
“关寄的?”陈琼驻足不前,低头看了下手上的黑色长款棉衣,她本来想还给关寄的,但关寄说后面还要在洞窟里待那么多天,让她自己先拿着。
“关老师很爱穿这件棉衣。”张小卯露出一个其中有奸情的笑,“听说穿好几年了,院里的长辈心疼他,照着这件棉衣的样式给他买过几件新的,但他还是只穿这件。”
陈琼若有所思的回了宿舍,手上这件棉衣看起来很崭新,丝毫没有旧衣的模样,不过也是,关寄那人的衣物就从没旧过,不知道是怎么穿的。
她以前甚至都有怀疑过这人是买了新的来充数。
第二天早上在食堂外面遇见关寄的时候,想了一晚的陈琼还是把棉衣递了过去:“小卯说这是你最爱穿的一件棉衣,你竟然也舍得给我穿,拿回去吧,我自己买一件就好了。”
刚从宿舍那边过来的关寄瞧了眼,没去接,笑着凝视陈琼:“有什么不舍得的,穿都穿了,你还想始乱终弃去找新欢?”
陈琼的眉骨跳了下,这都用的都是些什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