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的敦煌,天还没有黑下来。
陈琼吃过那几块羊肉后就一直胸闷难耐,嗓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实在难受到不行的她,洗完澡出来就随手拿了件藕粉色的披肩披上,跑下去散步了。
慢悠悠的沿着研究院到莫高窟的柏油路一直来回走,想以此来走散胸口和嗓子里那股严重的不适。
来来回回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走累的陈琼本来想回宿舍睡觉休息,但看着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临时决定看了沙漠的日落再回去,她来这里后一次都还没有瞧过。
当太阳开始准备于地平线落脚的时候,陈琼停下了脚步,双手抱在一起,驻足看着目光所能到达的沙漠尽头,天边层迭的云染上了黑色,沙漠也成了金灿灿的黄金,她给父亲陈季山打了个视频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半白了头的花甲老人带着一副上个世纪的圆框眼镜,用和蔼的目光看着手机镜头,拿着手机找了好久的最佳光线,等好不容易找到了,立马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朝镜头挥着空闲的手,用苏州话喊了声女儿“小娘鱼”。
听到亲切的家乡话,看见好久没见的父亲,陈琼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着绵软的吴侬软语:“爸爸倷饭阿吃勒?”
陈季山连连点头:“吃过哉。”马上又开始问女儿在敦煌还适不适应,“勒嗨弯面场化倷蛮好啘?”
陈琼稍微愣了愣,看着因为丧妻而瞬间老了许多的陈季山,不想让陈季山再生担忧的她马上露出个笑,点了点头,说了句:“吾蛮好个”。
看见女儿点头说了句挺好,陈季山也放下了心。
陈琼瞥了眼手机屏幕之外,赶紧伸手点了屏幕上的调转摄像头,语速也快了起来:“爸爸你快看沙漠的日落。”
一个迫不及待要给自己最爱的人分享美好的小孩子。
那几寸的手机屏幕中变得犹如一幅油画,远处的地平线把连接起来的天地一分为二,大地染上了夜的黑,天还在承载着落日最后的金灿余晖,最近一直在钻研古诗的陈季山见此缓缓吟出一句“日暮沙漠陲”,又说幸好没有后半句的“战声烟尘里”。
陈琼玩心起来,抬头、举起手将镜头对准天上开始露出了全身的月亮:“那这个呢?”凤月无边
苏州话不负吴侬软语的美称。
“前面实在是抱歉。”陈琼讲完电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在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停下了脚步,背过身双手在嘴前合十,迎着月光对身后的人开口,微低着头,尽显歉意,“我在跟我爸视频,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在她残留不多的印象中还隐约记得,关寄很不喜欢突然被拉入到陌生的镜头之中。
关寄顿了顿,打量着前面一脸抱歉的陈琼,身上穿着白色睡裙,肩头上的藕粉披肩几乎裹住了她整个上半身,几乎两米长的披肩即使被折迭起来一部分也垂到了小腿肚,胸前那颗由金色链条悬挂着的珍珠也异常夺目,随手抓了个丸子的头发散落了几缕在鬓角,月光下又垂头双手合十。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目光在陈琼身上稍作停留后直接走过,一笑置之:“没事儿,我也没放在心上。”
关寄半晌又欢愉道:“菩萨在这里永远无罪。”
陈琼不觉松了口气,垂下手、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就面露出不解。
很快又恢复常态,夜里大漠的风让她抱紧双手,下意识的开口接了句:“西游记里的八戒见到女人就喊菩萨。”
关寄只是觉得陈琼在那一个特定的动作里很像他曾经修复过的一个菩萨像,又不像八戒一样见到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就算是个妖怪变得,也满口喊着女菩萨。
他虽然觉得无奈,但还是被逗笑:“怎么牙尖嘴利了那么多?”
陈琼和关寄对视了一眼,想到这个男人就是修复壁画的,敦煌壁画又大多都是佛教美术,菩萨对他来说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知道有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她匆忙收回视线。
为了遮盖掉自己的一些尴尬,陈琼在路过关寄身边的时候,快速又清晰的说了两个字:“晚安。”
关寄看着陈琼说完“晚安”后,带着窘迫就径直走到了前面去,他憋着笑也跟在后面走,当年的仇报复回来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