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都是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悄悄地进行,悄无声息地发展,就像水洇湿干枯的土地,就像风一阵一阵拂过入秋的树梢,变化早就已经开始,但是你浑然不知。

而你,可能还是这个事件的主角。

曾经让张晨担过心,小米说的上海专卖店拆迁的事,年后因为三亚的事情,因为公司的人事和业务调整,让张晨早就忙得忘了还有这么回事,他忘了,但有人没有忘,这个世界没有忘,小米打电话给他说,张总,我们这里已经定下来要拆迁了,区里让你马上过来谈。

张晨吃了一惊,问,真的吗,不是小道消息?

“不是不是,我们外面,拆字都被画上了,还有那拆迁通知书,也发来了。”小米说。

外面拆字都被画上了?张晨想象不出来,自己白色的天书上面,画一个红色的大圆,然后在里面写了一个大红的“拆”字,那是什么情景,如果不是国人对眼下各地的大拆迁,早就习以为常,对这个字,也早就见怪不怪,那还真的会是让人参详不透的“天书”。

挂断小米的电话,张晨马上打了爷叔的电话,询问他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为什么要拆。

爷叔和张晨说,淮海路有一片要拆他知道,是不是张晨他们专卖店这里,他不清楚,他和张晨说,等一挨挨,他打电话问一下,再告诉张晨。

张晨说好,谢谢爷叔。

过了十几分钟,爷叔的电话打过来了,他和张晨说,确实有这么回事,你们是那一片最大的户头,也是最难搞的户头。

张晨奇怪了,问:“都没有人和我接触过,怎么就知道我是最难搞的户头?”

“我和他们说的,我说你这个浙江老板不好讲话,还有靠山,张总,这个时候,你当然要难搞,要不好讲话,晓得伐?”爷叔说,“淮海路上,都是公房,公房么,市政府要拆,还不是一句哎喔的事,只有你是私房,还是最大一幢,不一样的,晓得伐?”

张晨明白了爷叔的意思,知道爷叔,这是在帮他放烟幕弹,他说好,谢谢爷叔!

“这里拆了又不是派其他的用场,也是给房地产老板造港汇大厦,你有什么好客气的,都是生意,那就谈,不是一句哎喔刚得清爽的。”爷叔怕张晨还不理解,又交待了一句。

张晨说好,我知道了。

挂断爷叔的电话,张晨又马上打了刘立杆的电话,把事情和他说了,刘立杆说了一句“我马上过来”,就把电话给挂了。

过了一会,刘立杆和谭淑珍就同时在张晨的办公室里出现了。

张晨把爷叔的电话,又和他们说了一遍,刘立杆说,都开始动手了,那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人家这是势在必得,爷叔说的对,这个就不是一句哎喔刚得清爽的。

“老规矩,还是你退开,我和珍珍上。”刘立杆和张晨说。

“你这里现在都是集团了,去给我印集团副总裁的名片。”谭淑珍和张晨说。

张晨马上打开电脑上的p ,调出他们公司名片的模板,把上面的名字和手机号码,换成是谭淑珍的,然后叫过来小盛,让他去给他们印名片的打印店,让他们加急。

“什么时候要?”小盛问。

“晚上就要,拿到了你打名片上的电话给我,我教你送到哪里。”谭淑珍和小盛说,小盛说好。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谭淑珍和张晨说,“还有,我要是打你电话,告诉你在开会,你二话不说就大骂一顿,骂什么都可以,骂完就把电话挂了,再打你,你就不要接。”

“干嘛?”张晨问。

“你就是一个龙套,你不知道干嘛?”谭淑珍问,张晨和刘立杆都笑了起来,张晨摇了摇头。

刘立杆和谭淑珍走了,张晨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地想,没想到还真的就是这样,去年没有了北京的专卖店,没有北京专卖店的时候,自己还觉得上海和北京不一样,上海是自己的房子,结果命运又有什么不同?

他更想到了,自己当初买下这个店的时候,还觉得属于自己了以后,就可以开成百年老店了,没想到连十年都没有捱过去,工厂,也就是那个教堂,没多久就没有了,现在又到专卖店。

张晨又想到了,时代的车轮碾压过来的时候,个人的力量,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他想到过这个结局,也听到过这个风声,所以现在没有在北京感觉那么突然,没有北京专卖店被撤时那么难过,但感觉到自己的根部又一枝被砍去,那种感受是实实在在的。

张晨更感觉到,就像是自己建造的一座城堡,正在被一点点地侵蚀和拆毁,拆毁它的人,甚至觉得连问都不需要先问他一声,他在很多人的眼里看来是张老板、张总裁,但在另外一些人眼里,也仍然只是草民,草民,呔!休得议论大事!

连谈判,都必须谭淑珍和刘立杆替他去,还需要设计和演戏,不然,他根本就一点的筹码也没有。

就像三堡工厂的拆迁,和高沙村土地的取得,要是让张晨自己去做,他可能什么都不会计较,他的不会计较,甚至可能会获得拆迁办的表扬和肯定,肯定他高风亮节,但除此之外呢?谁又会真的把你当一回事?

你就是一个屁。张晨自己和自己说。

你亏的钱和少付的钱,是没有人会帮你去争取的,不会因为你高风亮节,就有人会考虑你的利益,只怕会偷着笑。

只有刘立杆和谭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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