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衷恣假装听不出其讽刺之意,笑道“那我代她谢过林姑娘的包容了。”
林涟漪知其是装作听不出来,勉强笑了笑,又道“我还是感谢你的相助。”她道谢一句,便要抬步离开。
“林姑娘长相……”胡衷恣凝视其面庞,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了半句,令林涟漪惊讶地放下了脚步,却没了下文。
林涟漪好奇而耐心地等他说出下文,胡衷恣仔细审视其面庞,片刻后才灵光一闪,道“林姑娘你的长相,竟和天涯教凌飞雪有些相似!”
此言一出,连胡衷恣自己都被震惊,然再三回忆,却还是坚持此想法。
十年之前,观海山上,那女子白裙翩然,屹立血海,如不染纤毫尘埃的仙子,手曳蓝芒,亮如星辰。每一次绝色的舞动,都有朵朵血花绽放,或大或小,拥簇着这只轻盈蝶鸾,翱翔于凡尘俗世。
那女子以最干净的白色点亮风云,当时已八百年了。
不知她知不知道,她一抹温柔而孤冷的身影,在天涯教众教徒心中升起时,也悄无声息地化作不可触及的幻梦,飘飞在无数正道之人心底里。
身似弱柳兮发如雨,目漾秋波兮眉掩情。
观海山遇她之前,他对江湖上那些关于她的神乎其神,以至于不敢轻易相信的传说,尤其是“倾城倾国倾鬼神”一句,决然怀疑;然在观海山上,他亲眼所见,那些夸张的传言,都不足以描述其姿容。
轻纱掩面,仅仅其远处身影、近处眉目,便令人如痴如醉。
即便定力如他的师父渚沙,当日见到凌飞雪之时,亦有短暂震惊。
胡衷恣左右踱步,从正面、侧面仔细推敲,口中喃喃“眉眼间确有些相似,但仔细推敲,终究远远不如凌飞雪。难道是轮回中的巧合?”
林涟漪隐隐有些紧张,不安地低下了头,直到听胡衷恣从半入魔的状态中醒转过来,深表歉意,道“林姑娘,是我冒犯了,多半天下绝色,都有些相似吧。”
胡衷恣微笑,往方才张珅诒离开的方向去了。
林涟漪发现他去追张珅诒,不由得暗叹这年头师兄不好做。随即又想到无垠,为他不是师兄而是个小师弟庆幸不已。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目视前方,余光瞥见数道或有意无意瞄向她,或光明正大直视她的目光。她冷冷一笑,悠然离开了广场。
眼下身份已被多人知晓,还是不要和韩朗嫣等人走在一起了。
从白昼到日落,林涟漪不愿走近广场、用膳处,自然晚膳也没了着落。林涟漪想着寻一些山间野果来吃,临霄峰又有许多地方不认识,走着走着便到了早上刘垣冽带她、韩朗嫣和杜枫香去过的亭子附近。
夜里无人奏筝,无人漫步,此地空旷,如荒无人烟的凄凉野外。比起弟子来往的广场,此地空了许多,也少了许多拘束。
然三年前,她和无垠从鬼双城逃出后,身处一片寂寥的原野,那处广袤,在死里逃生的欣喜之下更显自由,当日心情,绝非此地可及。
堂堂临霄峰竟然极少有果树,林涟漪感到腹中饥饿,长叹一声,暗想今晚不会要挨饿了吧。
她无力地坐在草丛间,秋夜的枯草干脆易折,折断处又扎得皮肤刺痛。林涟漪双手抱膝,大地上传来无尽的凉意,与头顶凉风上下夹击,她打了个冷战,抬头凝望繁星,心中阴郁不能平复。
“淑儿,即便众生称我为罪人,我也不会后悔为你报仇。”林涟漪坚定地自言自语道,仿佛在与淑儿承诺。
“涟漪?”一声惊疑的呼唤,在她身后响起。
“是谁!”林涟漪不忘她不能暴露修炼的秘密,只是如常人般遽然起身,同时转向那人。
竟是你。
无垠。
林涟漪对视他同样惊喜的目光,阴郁成晴,方才那点忧伤不经意刷过眼眸,轻柔地笼上一层令人心痛的柔弱。微启朱唇,她两颊馨香,摇曳在轻柔的声音里,香与音为寒风吹拂,若有若无地擦过他耳畔“无垠。”
无垠注视她凝眸忧伤之态,想起三年前北幽山上,淑儿刚过世时,她忧伤之态,五年之诺尚未实现,她一人孤苦,他亦不能与之分担。
他看看四下,知其多半想起了淑儿,不欲提起往事惹她伤怀,便轻轻唤道“绿水,三年不见,你还好吗?”
“三年?昨日才见过。”林涟漪疑道。
“昨日?”无垠讶然,右手轻抚她的脸颊,笑道,“古人常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是真的啊。”
林涟漪忍不住笑了出来,本想给他个白眼,但看他辛辛苦苦摆脱一众同门,出现在这里,便大度地化白眼为莞尔,不轻不重地往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无垠身体轻轻往一侧晃了一下,但明显是装出来的,他随即往前一小步,凑近她,轻轻道“还有力气打人,看来不是很饿,今晚我见厨工在卖桔红糕,便买了些放起来,你随我来尝尝。”
林涟漪惊讶于他知道她饿了一晚上,推测她是林涟漪一事已在临霄峰上传开了,而他是知道了她在这里,才一路寻过来,她眸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点头道“好啊。”
二人慢慢往回走,迎面寒风,刺得浑身冰凉,带着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如同深水中潜藏的凶恶水兽,隔着水面静静蛰伏,悄然等待一个机会扑咬而上。
血腥味!
林涟漪、无垠二人一惊,同时向后倒去。
二人触地,屏气凝神,收敛呼吸,枯草哀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