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有些头大。
他说干了嗓子,都扭转不了眼前这个羌人少年的一根筋。
这个不知礼仪的胡种,认定除了汉军将士用的缳首刀外,其他的都是破铜烂铁。
而华雄的故意胡搅蛮缠,是因为想到了一个,更容易找到凶手的可能。
军制缳首刀流落民间的,不是没有,但绝对不会太多。
方圆五里内的村落,能拿出来的就更少!
这就有机会,让他阿父那把浮出水面来,也就是将凶手给找出来!
不过,得先让眼前这个老丈,愿意用居住在这里的优势与周边的村落通消息,让别人拿出来缳首刀来卖。
对,拿来卖!
不是补偿给华雄。
老丈已经不止一次强调,自己手中没有军制缳首刀了。
也终于嘟囔出来了一句话:当初华雄那只野山羊的价值,是换不了军制缳首刀的。
“那我再去狩一只!不,两只!”
华雄迅速抓住了老丈的话头,再次用上了财帛动人心的伎俩。
老丈的脸上,瞬间闪过了一丝犹豫。
不过呢,他还是出口拒绝了,“桑错木,不是老夫不愿意帮你,只是拿了军制缳首刀,是要被官府追究的!嗯,就是要被下大牢,懂吗?”
他努力的解释着,汉家法律的不可冒犯。
然后呢,就被羌人少年狠狠的怼了回去,“胡说!我们部落首领就有,也没有被下大牢!”
额......
你个竖子什么身份,能和你部落首领比吗!
老丈心头上一阵窝火。
既是气恼可恶羌人的愚昧,也暗地嗤笑自己傻到和一个羌人讲解律法。
而华雄心中也有些不耐了,便用了个以进为退的伎俩。
“你这个村子的汉人,都是奸猾的人!我再也不和你们作交易了!”
他大声的咆哮着,装出一脸气急败坏的大步往村落外走。
没走两步,又掉头回来弯腰捡起缳首刀,扬了扬,“这是我该得的!你们村子没有汉军的缳首刀,我猎羊去找别的村子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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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么说的。
脸庞在火光中,还闪着莫名的光芒。
那是汉人骨子里大是大非,也是对民族骄傲的恪守。
卖一把几乎废弃的缳首刀给羌人少年,是无伤大雅;卖一堆缳首刀给羌人部落,是对朝廷的背叛!因为羌人部落,也许就会用这些缳首刀砍在汉人的身上!
这个贪财的老人,用汉人有所不为的气节,战胜了自己的贪欲。
让人肃然起敬。
也让华雄心中叹息不已,惋惜自己计划陷入破产的边缘。
没有这种地头蛇的帮忙,他无法将方圆五里内村落所有的军制缳首刀都找出来,也无法找到拿着他阿父那把的凶手。
要不要再劝劝?
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华雄就马上熄灭了。
因为那名老丈挥了挥手让汉子带他出去,还用年迈嘶哑的嗓音,哼起了一首谣。
“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人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
华雄听过这首谣。
是桓帝时期在关东一带传颂甚广的《小麦谣》。
他总角之交王达的阿父,那位从关东逃难来陇右的困顿士子,生前就经常在夜深人静里独坐小院哼。
大致的意思是:西北羌胡屡屡叛乱,朝廷将男丁征调一空,麦子等农作物的收割只有靠妇女来完成。黔首百姓承担的徭役很繁重,生活异常艰苦。
也许这位老丈,当年就是从关东一带征调而来戍守边疆,最后扎根于此地的吧。至于为什么年迈了依然没有回乡里,那应该另一个不太美好的故事。
华雄心中隐隐有所悟,也将加大利诱的话语咽了下去。
承受过战乱沧桑的人,心志会变得犹如钢铁般坚韧,无论加大多少利益都动摇不了。
唉,只能去另外一个村落碰碰运气了。
暗地里叹了口气,华雄出了老丈的屋子,看着满天星辰璀璨的盛夏夜晚。觉得星光很深邃,很温柔,很像他阿母的眼神。
却不防,被一同出来的中年汉子,用压得很低的问话打断了思绪。
“桑措木,如果我帮你找军制缳首刀,你会给我什么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