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坐下来议事之前,邺绍扬已经做好了发怒的准备。
今天无论怎样,他都得争个结果出来。
想到万一真的有洪水袭来,百姓们在水里呼救的场景,再想想他对哥哥的承诺,不能再让步了!
万万没想到,所有人都变了一副样子。
尤其是之前反对得最激烈的那几个,他们看起来都不太精神,蔫巴巴的,霜打过一样。
“几位爱卿,是生病了?”邺绍扬试探着问。
兰疏影刚在外间坐定,正好听见里面传来这么一声,忍不住闷笑。
她知道邺绍扬没别的意思。
纯粹就是好奇,所以关心一下。
可是她听起来就很像是:
你们,是不是(这里)有毛病?
一群重臣十分憔悴,看他的眼神充满悲愤:不就是拖了你一阵子吗,你至于大半夜让人去家里动家伙啊?!还在这装,就不信你真不知道!
尤其是某些昨夜里正好抱着娇妻美眷嘿咻的大臣。
好事进行到一半,卧室忽然被毛贼造访!
感觉真是又气、又急、又羞!
再被刀光一晃眼,真叫个透心凉!
此时见到了“罪魁祸首”,那表情,可别提有多精彩了。
有个别大臣仗着自己官位高,又是两朝元老,很拿自个儿当回事,他们看见邺绍扬这副小身板不太撑得起龙袍的样子,很想趁机摆个谱,逼他道歉之类的。
然而,这谱还没开始摆,就听见外面有宫人抖着细嗓子说:
“厉…厉大人,请,请用茶……”
“好,谢了。”
一道温和中性的嗓音顺着帘子飘进来。
表现得再怎么温和,可是大家都在这圈子里做事,谁还认不出谁啊?一想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这群人顿时就没了脾气。
为首的老丞相笑得一脸勉强:“多谢陛下关怀,许是夜里露重啊,着了点凉,回去喝点汤药就没事了。”
邺绍扬认真点头。
既然他们今天敬他,那他也不会冷着脸待人,所以又关心了两句。
可也巧了。
他的本意是这样的:
你们这些人啊,年纪都不小了,真的应该多注意保养,回头让太医过来诊诊脉,开点调理的方子,大家都是国之栋梁,多为邺国出点力,再干它个十几二十年!
这是用他过世老爹的语气说的,他以前听过,现在换成自己说,多少会加点修辞,让人听起来客气一点。
但是!
这些人昨晚刚经历过被刀剑架着脖子的威胁啊!
本来是关心的好话,听进他们耳朵里也变味了。
原本是五分的悲愤顿时变成七分!
偏偏现在外面还坐着一个恶鬼,他们可一点都不敢发作。
就怕哪句话没说对,那人笑呵呵地走进来砍了他们的脑袋!那家伙是个无法无天、心狠手辣的主,要是今儿真被他杀了,他们该找谁说理去?
丞相笑得比哭还难看,官服底下的大腿抖得停不下来。
厉千秋,好一个厉千秋……
先皇那时候是没觅到这种帮手,也不敢对他们这些重臣开刀,如今新皇登位,真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就凭这么一尊杀神在后面撑腰,小皇帝如今就敢劝他们辞官回家养老啊!别以为你说得委婉点,他就听不出来!
“……”众臣面面相觑,都有一种被时代抛弃的心衰感。
更狠的在后面。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准备赈灾的事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分配一下任务,商量一下用多少钱粮啊?
邺绍扬这两个月来在梦里都不知道准备过多少次了,此情此景,他强压着兴奋,挤出一脸伤感,熟练的台词张口就来这也是跟大臣们学来的。
国库空虚啊,孤的私库也没多少啊!
老鼠进去都要流着眼泪出来。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想到百姓们受苦,实在让人心疼,孤难受得每天吃不香也睡不好。
诸位可都是体恤君上、爱民如子的好官,还不趁机表示一下?
还没等这些人拿出看家本领,更加卖力地哭穷卖惨,竹帘外面端坐的人动了。
她把那柄沾过无数人血的长刀横放在小桌上,咯噔。
“……”鸦雀无声。
继而听见帘子外面淡淡道:“饿了。”
“麻烦你,去取些吃的来。”兰疏影微笑着抬眸,很礼貌地对边上侍立的宫人说。
宫人如蒙大赦,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里面坐着的人本来就心里有鬼,她说一句饿,他们可以就此联想到许多东西,譬如:
到底是你人饿了,还是刀饿了?
这得拿多少东西才能喂饱?
万一不满意的话,他们的脑袋还能留几天…?
钱重要不,重要啊,他们辛辛苦苦忙活了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挣出那么大家业啊!
那跟脑袋比呢?
没了脑袋,钱还能带到地下花是怎么的?
这层竹帘制作相当精美,薄得透光,还扎出许多镂空雕花,一点也不影响兰疏影观看里面的进展。
她拈着糕点安静地吃着,而那些人满头冒汗、来回递眼色的丑态,就当是佐餐了。
邺绍扬知道她在外面,不觉就有了底气,跟大臣们说话的声音也抬高了些。
又因为她旁听给了他们不少压力,不到半个时辰,里面已经签出好几条明显不对等的条约。
一群国之栋梁走出来的时候,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