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村落里最静谧的时候。
尤其是在这种物资极度贫乏的地区,在夜间点燃一根蜡烛都是多余的奢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家户户伴着银色月光进入安眠,唯独一座与村民们隔开一段距离的木房子里,传出了愈发高扬的哭声。
芭芭拉头疼地瞪了大女儿一眼,哭,就知道哭,交待她办这么点小事都能出错,就这点本事,还想去当高高在上的女神化身吗?
“妈妈……我,我不是故意的……好多血,他们,好吓人,我怕,呜……”
阿蕾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白天她跑去跟神仆告密,按母亲的叮嘱当众背出那些话,而且按要求表现出那种惊慌和恐惧,对于她来说,那已经是超水平发挥。
屋子里的腥臭,地上以及阿加莎脸上的鲜血图腾,老神仆警告她的那句话,甚至包括村长家的大火……这些都对这个孩子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甚至,当她现在想起阿加莎和她说话时的样子,还在忍不住心底发颤。
芭芭拉终于心软了,把她搂进怀里轻哄起来。
楼下的杂物间再次传来砰砰的撞击声,那是一个沉重虚弱的人把自己整个拍在门上才会发出的声音。
芭芭拉条件反射地露出厌恶。
尽管是这样挑战颜值的表情,她沾染风霜并扭曲着的面庞仍然可以看出从母辈遗传来的艳丽。
她年轻时是个美人,否则,西尔斯也不会用全部家当把她从酒馆老板手里买回来,哦,快别提那个该死的蠢货了,要不是他,她也不至于多吃这么多年的苦!
芭芭拉惦记着那位英俊且阔绰的酒馆老板,再想到楼下那个白痴,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妈妈……我们今天还没给,嗝,给他准备食物……”阿蕾莎边打着哭嗝边提醒她。
芭芭拉轻蔑地冷笑起来:“会有人给他送的,他要是饿死就更好了,杜威克叔叔可比他对你好多了,不是吗宝贝?”
阿蕾莎愣了一下,在心里比较了一番,然后果断点点头。
“说起来,那个该死的魔鬼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给她解开绳子的?那些血是用来勾出她的狂躁症,不是用来练那个见鬼的沟通术!”芭芭拉压抑着怒火小声说:“别让我找出那个人,不然我让他好看!”
阿蕾莎哆嗦起来,声音细弱:“我,我只告诉了多吉……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进去,里面,没有其他人……”
“多吉?”芭芭拉的眉头竖起,她记得那个小子,是西尔斯妹妹收养的流浪儿,似乎是在神庙工作的——换句话说,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去跟穆斯面谈!
她猛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好了宝贝,听我说,接下来你要去跟多吉解释清楚,就按你和穆斯大人说的那样,是西尔斯把阿加莎打到流血,你是因为担心而且找不到我才去求助的,明白吗?”
“还有,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对那个魔鬼……”她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地说:“对她好一点,西尔斯也是。明天开始你要好好表现,对妹妹要友善,还要照顾好你爸爸。”
芭芭拉开始一条接一条地给大女儿讲规矩。
显然,对于习惯了目前这种相处模式的阿蕾莎来说,这种改变来得太突然,她毫无准备,且满心抗拒。
阿蕾莎惊诧得忘了擦眼泪,小脸堆满委屈:“为什么?!”
她不乐意,在这个家里,芭芭拉是家主,而她是妈妈唯一宠爱的孩子,至于其他人,一个是蠢蛋,一个是废物,凭什么她要把有限的东西分给两个讨厌鬼?
“因为委员会派了专员过来,他们会来考察我们的家庭情况,如果你还想跟他们回圣都的话,就乖乖按我说的做。”芭芭拉坐在窗边,挨着月光那一侧的面庞露出罕见的严肃,让阿蕾莎不由自主地点头。
在这母女俩满怀雄心壮志地谋划时,一道纤细的黑影从门口离开。
兰疏影刚才听得津津有味。
在她偷听的过程中,楼下被囚禁的男人越来越不耐烦,在芭芭拉亲自下去揍人之前,兰疏影去了厨房,从锅里捞出刚煮熟的土豆,把它们切成块,再洒上薄薄一层不甚细腻的盐。
餐盘从木门下方高约八厘米的空隙塞入,被男人急切地抓过去。
然而兰疏影捕捉到一句含糊的“谢谢”,她微微一怔,继而玩味地牵起嘴角。
在阿加莎的记忆里,西尔斯是一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他和千千万万个帕拉曼人一样信奉德古女神,但是他的幸福阈值太低了,与野心勃勃的女主人芭芭拉显然无法和平共处。
争吵和打闹的婚后生活持续了好几年,直到西尔斯修屋顶时不慎摔下来。
可能因为那次他摔坏了头,也可能是长久的争执把他逼到某一个点,总之,他成了一个间歇性发疯的傻子,发疯时的暴力倾向成了芭芭拉母女俩攻击他的要害。
这么说吧,白天来的那伙人对于西尔斯打人这个信息没有半点怀疑,而兰疏影之所以能把自己摘出来,靠的是她发挥了好记性,根据阿加莎仅参与过一节的神学课,把书本上的符咒还原给老神仆看。
“爸爸,是我,阿加莎。”兰疏影用阿加莎的口吻,仿佛自言自语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事实上,平时当西尔斯被关在这里,大多也是阿加莎送食物过来,小女孩无法跟同龄的孩子接触,就经常隔着门跟西尔斯说话,哪怕他根本无法沟通。
里面的人早已停止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