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后背堆积着黏腻的汗水,下意识瞪向门口,不知道是过度紧张还是这里太过晦暗,他什么也没看清,只知道左边那人又瘦又高,身影似曾相识。
兰疏影因为鬼瞳的作用,倒是认出了来人。
右边是个嘴里叼着烟杆的老头,左边的瘦高个就是先前在义庄外面拒绝钱袋的人,不,或许不能称他是人。
惨淡的月光下,这两个就像轻飘飘地浮在空气里,双脚尖挨着地面,脚跟翘得老高。
地上并没有他们俩的影子。
他们,也是鬼。
义庄的众鬼见到他们,顿时老实下来。
嘶吼和争吵都消失了,静默中原本只有空气里愈发浓稠的腐臭,渐渐的,又多了这两只鬼带来的烟熏火燎和酒臭味。
瘦高个看了他们一眼,跟老头说:“来找人的,没什么坏心思,要不就放了吧?”
老头缠着粗布头巾,有几道丝线落进烟草的白雾里,被燎着了,张叔向来好心,见到这一幕刚想开口提醒他,忽见那火星一闪,以烈火燎原的姿态骤然席卷了老头整个面部!
焦糊和腥臭味扑面而来。
老头的头巾烧成一片带着火星的灰,只留下一个燃烧着的骷髅头,夸张的巨口仿佛正在狞笑,眼部深幽的窟窿幽幽地看着他们。
更准确说,是在盯着兰疏影手里这枚刚包起来的银手镯。
“不告而取,是为贼……”老头摇晃着骷髅脑袋,咬文嚼字地慢声说道:“你二人深夜来此……不知会此地主人,偷拿了宝贝就想离开,无礼至极啊……”他此刻说话的姿态,像个先生似的。
兰疏影听这语气就知道这事没个善了,笑笑,说:“死者是我们家亲戚,白日里不方便,现在来取他的遗物,有何不妥?方才没见到人,老丈莫怪。”
瘦高个把眉头一皱,应承了老头的话:“确实无礼!”
本来就不是人,说你们是鬼还说错了?
兰疏影眼里,这个银镯不但是解开老邓之死的唯一线索,还是她的补品,当然不可能拱手让给他们,塞进腰带里,拉住张叔的手腕,径直向大门奔去。
张叔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丢了神,两股战战,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被带动了,顺着手腕上这股力道玩命地跑!
火窟窿离他越来越近,他惊恐地闭上眼,只觉两边寒风刮过。
脚趾尖上猛地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地摔出去,不好,绊到石头了!
忽而身边热起来,张叔几乎能闻到自己头发上的焦味,簌簌粉尘沾在他满是汗渍的脸上,狼狈至极。
兰疏影却在他摔出去的一瞬间松开了手。
左手虚握着一朵金红色的火莲花,右手食指被她开了个口子,跑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浓如实质的煞气!
她的手已经完全变成紫黑色,脸色也发青,全身僵冷,眼中红芒灼灼,红唇微启,两颗虎牙渐渐延长,变成没过下唇的獠牙。
老头半边身子被她用业火点燃了,在原地双手疯狂摇晃着。
他往墙上冲撞,摩擦,妄想借这石墙把火灭了。
此时他骷髅脑袋上的火蜷缩在骨壳上,薄薄一层,已经接近消亡,凡间阴火,岂能与这火莲同日而语?
义庄众鬼挤在大门口,一个个古怪的脑袋伸出来看,却因为被老头下过束缚,怎么都出不来。
瘦高个在一旁犹豫着,该不该出手?
老烟杆比他厉害,都拿这火没办法,而且……瘦高个的目光落在义庄石墙上,只见那石头在火莲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见过拜祭时烧的锡纸元宝吗,被火一碰,先变形,再变色,最后锁成一块灰白的纸片片,一戳,碎成粉末。
这石头墙也是一样。
他不是义庄这边的,要是帮了,娘娘恐怕要责怪他把她拖下水……终于下定了决心,瘦高个默默留下一句:老哥,自己保重!
身形便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叔侧卧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都冷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摔了之后就在这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现在醒了,觉得眼皮沉得很。
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四周空气也好,至少嗅不到之前那种……混杂着腐臭、焦糊和烟草酒臭味的异常怪味。
他猛然想到那个燃烧的骷髅头,吓得立马睁开眼。
这一看,又冒了一身冷汗。
第一眼落在路边的稻草人身上。
稻草人被烧得大半个身子都没了,纸糊的面庞熏得焦黑,脑袋被一根光秃秃的木棍顶着,画的眼睛只剩半个了,平白透着股怨毒!
他记得,夜里刚看见的时候,稻草人后面不远处就是义庄大门,可现在阳光一照,四下里分明是一片鼓起的坟包,很多连墓碑都没立,再远的就是青山野树,哪里有什么石头墙围着的义庄?
“叔。”少女微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像找到主心骨一样飞快地转过来。
“擦擦脸。”兰疏影递给他一条沾湿了的布帕子,让他自己擦掉额头上的血。
昨天他从义庄里跑出来,一头磕在土路上,蹭破一块皮,看着恐怖,幸好没摔在石头上,不然命都没了,正让那个鬼老头看着痛快。
张叔擦完脸,惊魂未定地问:“丫头,你没事吧?”
兰疏影若有所思地抚着僵冷的右手,摇摇头:“还好。”
其实,她的右臂已经接近废了,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
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