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兰没顾上细问,先把季让进院子,找了个凳子给她坐下,又张罗着进屋去给她倒开水。
听到家里来人,杨氏系着围裙从灶房出来,两手湿漉漉的,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小把子,看样子应该是在刷锅。
见是季,她动了动嘴,没说什么,扭头又进去了。
季的一声大伯娘卡在了嗓子眼,硬是没来得及喊出来。
季雪兰从堂屋出来,把温开水递给她,有些尴尬道:“我娘她……她就这样的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季表示没什么,接过粗碗喝了一口,甜的,加了糖。
“家里其他人呢?”
季雪兰指了指屋后。
“你大伯娘新捉了几只小鸡仔回来养,可算给大丫二丫找到事做了,成天惦记着挖曲虫给小鸡吃,自己又挖不到,就使唤她们小舅舅。”
季雪兰说着,眼角现出几丝笑纹。不过她状态不太好,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
“你刚刚说要去镇上,是去……”季将视线移到她背着的那个大包袱上。
季雪兰把包袱打开给她看,里面是一大摞浆洗干净的衣裳。
“不怕你笑话,我在镇上找了多日,也没找到合适的活计,多亏碰到好心人,把我介绍到工地上给人浆洗衣服,这些就是……”
镇上招人的作坊不是没有,但大多不愿意要季雪兰。
因为三丫还太小,季雪兰不放心,日日都要赶回来。
哪家作坊主肯要个把一半心都悬在家里的女工?
早归晚到不说,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请假。
这种妇人从来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忒麻烦。
季雪兰处处碰壁,万般无奈之下,才接了工地这活。
她一个才被休的女人,给一群大老爷们洗衣服赚钱,不是不觉得羞耻,更怕别人知道了说闲话。
可是她还要养三个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娘家。
尤其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今年的收成不如意,交了夏税,粮食已经所剩不多,还要留麦种。
虽说月底番薯差不多就可以起地了,之后还有玉米接上,但跟着来的还有秋税……
谁能想到呢,从泥沼摆脱出来,面对的仍旧是一片愁云惨淡。
若不然季连松也不会去砖窑。
窑上干活的都是壮劳力,他年岁渐渐大了,干起活来猛头不如年轻人,人家都不愿意要的,是他死求活求才留下。
季雪兰去过砖窑一次。
当时季连松弓着身子,正拉着满满一车土坯上坡,他咬着后槽牙,眼睛瞪得如铜铃,一只脚往后蹬,一只脚往前迈,直到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突起,那迈出的脚步才艰难落到地面上,满脸的汗像是下了场雨。
亲眼见到这一幕,季雪兰再也忍不住,把送去的衣物托人转交,一路流着泪回了家。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她算是彻底想通了。
脸皮总没有活命重要。
只要能赚钱,只要能养活她的孩子,只要能帮助爹娘减轻些负担,她啥都愿意干。
主意定下后,季雪兰就接下了洗衣的活,反正可以带回家做,季连松和季明方也不能再拿三丫拦她。
就这样,也坚持不少日子了。
季看了眼她皲皱泛白的手,一时有些无言。
半晌才问:“这个怎么计费的?”
季雪兰笑了笑:“现在衣裳都薄,五六件计一文,若有破损的地方,捎带着给缝缝补补,等天冷点应该会好些。”
五六件才挣一文,还要搭上缝补的时间,一天就是从早洗到晚,又能赚几个钱?
工地上的衣服有多脏,就不用说了。
而且做活的都是穷人,要不是冲着缝补这项,只怕一文钱也没多少人肯掏。
等天冷,衣服换的估计也不如天热的时候勤快,再冷些,工地上停了工,更难接到活。
季想的这些,季雪兰并非想不到,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出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大概的情况都问清楚了,季直接说明来意。
“我这倒是有份工作,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季雪兰刚听到季说要介绍工作给自己,还很惊喜。等听她把原委说完,连连摆手。
倒不是不愿意,而是……
“原是为着这事,你知会一声就好,不就是搭把手吗,还提什么钱不钱的。我把这包衣裳送去镇上,跟人说一声,后头几天我就不去了,等忙完再……对了,你估摸着需要几天,要不要我把你大伯也叫回来?”
季摇头。
“我需要人帮忙,并不单单只是从地里采收完就好,后续也离不了人。这么跟你说吧,我是打算做点小生意,具体做什么先不提,总之,如果你愿意来给我帮忙,那我就必须支付这个工钱。如果你不愿意要这个钱,那我就只能找别人帮忙了。”
季雪兰一脸为难:“都是一家人……我不知道这样说,你会不会不开心,但我毕竟是你堂姐,给你干个活还得收钱,那成什么了?你大伯知道了也得骂我。”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一码归一码。如果是一天两天,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毕竟不是三两天的事儿。你还要养活大丫二丫三丫她们,也耽搁不起。而且付出劳动换取报酬,本就天经地义,不管是在我这,还是在别人那,没有什么不同。”
季说着站起身。
“我的话你考虑一下,凭借自己的双手赚钱,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反正即使你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