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松这句话近似咆哮。
他吼出了一脸青筋,也震破了康婆子的胆。
“你、你……”康婆子捂着心口,愣是说不出话来。
季连松且悲且愤,没再给她开口骂人的机会。
“明方他是你孙子!他不是瘸子废物!他本来不瘸的!后来为啥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不清楚吗娘?你告诉我,你咋能装没事人一样装了这些年?每次你骂明方,那是一把刀子一把刀子往他心窝子戳啊!我以前还眼看着……我还怕你气着,我还让明方给你赔罪!我……”
季连松神情激狂中夹杂着对康婆子等人的怨怒和对自己的厌憎。
康婆子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仅是因一个没脾气的人突然发起脾气很吓人,更因为他提到了当年。
他是咋知道的?
都这时候了,康婆子还不忘狠狠剜向杨氏。
杨氏脸色一白,嗫嚅着摆手,也不知道是想否认,还是想解释。
季连松拖着沉重的双腿,步步往前。
“娘,当着大家伙的面,你倒是说啊,你告诉我,明方他的腿是咋变成这样的?是谁害的!”
苦苦隐瞒的事被揭发,康婆子心虚,又被大儿子突然的爆发压着,掂量了一下觉得反制不了,就向当家的求助。
哪知季庆山也正沉沉盯着她。
“老大为啥说明方的腿是人害的?到底咋回事?”
“我,我咋知道!哪有谁害的,不就是他自己贪玩摔的……”
康婆子支支吾吾,眼神乱飘。
她不敢对上季庆山的视线,转过头瞪着大儿子。
“老大,雪兰是我孙女,我还能真逼她去死不成?我让她回去还不是为她好,她要是大归了,后半辈子咋熬……你要实在想留,留就是了,我们也不会死拦着,你何必扯些没影的事,还诬赖你娘我!老大,你真让我寒心……”
康婆子也不说要送季雪兰走的事了,松了口风,算是变相同意他把季雪兰留下。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心虚。
这个家里,除了老四,康婆子跟谁妥协过?还有谁能让她理亏成这样?
连旁观的三房都看出不对劲了。
朱氏咕咚咽了口唾沫,一双眼左扫右描。
季明方腿伤的时候她正好回娘家,许多事并不清楚。
娘哎,别不真是家里人害的吧!灵魂娇妻,换换爱
明明和季连樘差不了几岁,季连樘有书读,他却只能眼巴巴看着。
甚至季连樘从村塾领了书回来,他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季连樘就叫喊着书被摸坏了,然后康婆子不由分说拿藤条狠狠抽了他一顿。
季连樘上学的地方在邻村,和大丰村交界处隔着一小片山坡,于是他把放牛的地方也换到了那里,因为可以偷偷溜过去,趴在窗户根下听里面的读书声。
下学的时候,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窝蜂冲出来,笑着喊着闹成一片。
他闷头牵牛回家,被取笑放牛娃。
他充耳不闻,嘴里念念有词,全是夫子刚教的东西。
风里来,雨里去,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年。
有一次,天阴欲雨。
康婆子怕季连樘淋到,就让他去村塾送伞,还嘱咐一定要早点把四叔接回来,不然没他好果子吃。
他蹲在村塾外,羡慕的看着里面正在听讲的学童,顺便等季连樘下学。
当时,夫子正在抽查昨日才教过的一篇诗文。
没一个人背下来。
被叫到的学生垂头丧气的罚站。
夫子很生气,还说背不出来今天都不许走,只要有一个背出来都行。
天一点点黑了,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他担心回家晚了挨骂,便小心翼翼走到门口,举手说,他能背。
屋子里一片捂嘴窃笑声。
夫子知道他不是村塾里的孩子,也知道他经常在外面偷听。
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仅背了出来,且一字不差。
夫子夸了他,却惹了季连樘的不高兴。
因为季连樘只背出来两句,恰好就在罚站之列。
季连樘阴着脸回到家,自然少不了一通告状。
他也因此挨了有史以来最狠的一顿。
康婆子恨他抢了小儿的风头,骂他不安分、心机深,让他不要企图靠会背两篇诗文就在爷爷面前讨好卖乖,趁早死了上学的心。
从那天开始,他被勒令再不许去那片山坡放牛。
他以为这就是季连樘所想出来的,对他的惩罚,谁知远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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