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祁无伤一番大战,弃暗自心惊。
见到那些行尸走肉般无知赴死之人,弃不觉想起:自己被下蛊后,莫非亦是这般模样?
当日陌离曾向自己问起于问问,此后却又言辞闪躲、讳莫如深。于儿待自己虽与之前并无分别,只亦是闭口不提,莫非是我中蛊之后做下什么蠢事?黎大哥送太子回宫,两位昆仑长老却在身旁,不如我趁机问上一问。
“却尘道长,许久未见于问问大哥,听闻他已返回昆仑,不知近来可好?”弃只装作无心,随口一问。
却尘面色微变,洗心却脱口而出:“你竟忘了——”
发现失言,戛然止住。
弃心中愈发感觉奇怪:“洗心道长,我却忘了什么?”
洗心面容尴尬,进退两难。
还是却尘开了口:“弃兄弟,此事瞒得你一时,却终不能瞒你一世。当初瞒你,乃是怕你病体初愈、难以承受。如今我等告诉你真相,却是望你可以直面此事。闻过而新,知耻而勇,向道向善。”
弃听他这般说,心中已猜出七八分:“莫非问三哥已遭不测,而那行凶之人恰恰是我?”
却尘面色凝重,点了点头:“弃兄弟,此事原不能怨你,是那香卡作恶,你亦是受害之人。”
“我竟做下这等事情——”弃心中虽有准备,然确证此事后依然心中郁塞,双手颤抖,“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两位长老欲要扶他,却被他摆手谢绝:“多谢两位道长直言相告。还请两位道长替我保密,不要将此事告知于儿姑娘,留几分面目与我和她相对,慢慢做些补偿。”
弃回到“食无味”,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见到于儿等人,尽可能与之前一样,略略说了说日间经过。于儿与陌离见他气色不好,以为是累了,皆劝他早些歇息。
弃回到房间,只觉得胸中一口浊气,硌得心肺疼痛。既辗转难以成眠,索性进到了葫芦中。
那光见他进来,竟十分开心:“此处甚好!只一日,我竟想明白了一个极重要的道理。”
“是何道理?”
“人生数十年,回头一看却唯有两件事。”
“哪两件?”
“‘过去’与‘过不去’。”
“‘过去’与‘过不去’?”弃心中不觉有几分奇怪:这却是什么道理。
“无数事,从来扛起千斤重,放下四两轻。若不能放下,那诸般‘过去’便成了‘过不去’;若能放下,那诸般‘过不去’亦成了‘过去’。”
弃细细体味他这话,倒有几分意思。
“那如何方能放下?”
“未必,便是放下。”
“未必?何谓‘未必’?”
“世事纷纭难断,从来对错交织,爱恨纠缠。事有因果,却无定数;人心叵测,遑论黑白。一念死后诸念生,还须弃去方能拾来。毋以己度人,亦毋因命度天,便是‘未必’。”
他竟以我的名字来说他的道理?弃心中触动,不觉问道:“那你可有放下?”
“此前我却是纠结,与你说了这番话,我便开始放下。心中那囚笼竟慢慢打开,哈哈,痛快。”
与那光聊得一聊,弃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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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弃悄悄起身,独自来至那孟诸泽畔。
沐浴晨光,吹吹湖风,细思昨晚那光所说,心中竟松快了不少。
正往回走,却被人脆生生叫住了。
“哥哥,你可是叫弃?”是一名总角孩童,不过八九岁年级,看模样十分机灵。
弃点点头。那孩童往他手里塞了一物,转身便跑了。
弃一看,双目射出精光。那物乃是一方帛绢,上有两行字迹:子时衣氏族地,一战了却前仇。
落款竟是个“祁”字。
弃不觉冷笑:“我正找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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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月!弃微微吃惊。
这月竟是血红颜色,还带着层层叠叠晕环。云影纵横,月色明灭,看久了便觉得那像极了黑暗天幕上生出一张血糊糊贪吃的嘴,叫人浑身不自在。
衣氏族地中,当年被天雷击成焦炭的那株万年灵柏,竟又从半截树心中发出新芽,十数年时间已亭亭如盖,却是倚着旁边老树交颈向上生长。微风拂过,两棵树枝叶厮磨沙沙作响,似极了劫波渡尽互诉衷情的一对恋人。
弃心中感慨,抬眼四望,夏虫呢喃,流萤飞舞,却并未发现祁无伤的影子。
“许是我来得早了。”弃不觉信步行至中央空地,发现此地原是一祠。这祠修建得极为精巧,竟为八角形格局。古柏不远处有一眼大泉,浅浅月华下泛出银光,泉水汩汩涌出,汇成一不盈丈小湖,湖中生满莲藕,花香袭人。正对着古柏,却是一尊栩栩如生金色小人,手托金盘仰天而望。古柏左侧,大殿之前,有一鼎巨大香炉,炉中香烟袅袅,炉火终年不灭。弃隐隐觉得此祠格局似大有深意,却又不知到底为何。
便在这时,弃突然闻得一声女子叹息,一股淡淡幽香闯入鼻端,竟将满园荷柏清香碾入尘土。
“谁?”弃摄定心神。那香气浑不似人间之物,竟似有魔力令弃心旌摇动神思向往。
古柏后,婆娑月影下,娉娉婷婷行出来一人,满身缟素,正是衣青萝,那蚀骨幽香便从她身上发出。
衣青萝天赋奇特、生有异香,这异香却会随她心情变化。将最心爱之人夺走的凶手就在眼前,衣青萝难掩心中悲愤,体香竟化为杀伐利器。弃并不识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