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肺部有疾,因此每呼吸一下都疼的十分厉害,可正是这痛,才能让他在此刻保持着一丝丝清醒。
“姜儿,你……还怪父王吗?”
姬姜咬着唇没有说话,只是一滴眼泪突然出乎意料的从胀痛的眼眶里倏然掉落,而姬伯庸的手刚好就在那里。
这滴带着温度的泪水,轻轻的砸在他的手背上,就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在他的心房。
他有些无力的轻轻扯了一下嘴角,自顾自的说道:“自是怪我的,我知道。”
姬姜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掉的更急了。
姬伯庸伸出手去,想为女儿拭掉脸上的泪水,却因为姬姜的微微闪躲,终究颓然的放下了手臂。
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油尽灯枯般的虚弱和老者特有的沧桑:“我这一辈子,为了姬氏一族一百五十三人的性命和王朝权柄,在背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卖女求荣。同时,为了天枢的长治久安,我又枉顾了儿子的意愿,给他娶了两个心里都装着别的男人的王妃,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空有躯壳,却无灵魂,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麻木样子,我破坏掉了六个年轻人的姻缘和幸福,但是,我却从未后悔过,就算时间再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不悔!”
姬姜闻言,眼神有些空洞的坐在床边,手里的拳头却慢慢的攥了起来。
她身后的姬菽,也同样将藏于袖中的手,慢慢的握紧。
“千年前的那场圣战,死了两百万名四国合编而成的人类士兵,而阴康呢?才死了区区二十万名血族士兵,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和血的代价,也只能十人合力杀死一个不死之物,当时,那些血族士兵的能力,还远没有如今这般强大。”
“那场战争,虽然他们败了,而且是惨败,但在我看来,他们虽败犹荣!是问,如今的十个人类士兵,还能杀死一名训练有速,能力强大到可怕的血族精英吗?不能!就算是一百个人,也不一定能杀的死他们中的一个。如今,已经不是一千多年前了,就算我们四国再多出一倍的人数,四国出兵四百万,也根本无法撼动由阴康侯玺统治的阴康政权了。”
姬姜仍旧呆呆的坐在那里,姬菽和姬瑾轩站在他的床边,三人都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他们知道,这将是这位天启大陆人类史上在位最久的帝王,最后想对他们说的话。
姬伯庸咳了几口血后,继续说道:“纯种血族虽然子息薄弱,但再过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一千年,不老不死的他们,只会发展到让我们惧怕的数量和境地,如今我们四国每年轮流进献给阴康几十万名人类,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安全的回来了,但还是有少部分的人被阴康的贵族虐待至死,死状凄惨。”
“帝国的军团中,还养了几万名血奴,他们难道不是人类吗?难道没有名字吗?为何要被不死之物们称之为血奴?在他们眼里,我们人类就是低等猴子!就是蝼蚁!甚至就连四国的王朝更替,都由他们说了算。不死之物存于世一天,我们就要向他们俯首称臣,卑躬屈膝一天!”
“不死之物的存在,本就有违自然法则和天理,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我们却只能做二等人,我不甘心,我不知道待我百年之后,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当不死之物越来越多,人类只会越来越受到压迫,当他们越来越强大,人类为了自保,到最后,或许只能偏安一隅。当血族戒律的第三条——不可随意杀人被更改,当阴康侯玺某一天突然心血来潮一统四国,四国的王族,又该如何自处?”
“推翻阴康政权,消灭纯种血族,不应该只是我姬伯庸一个人的事情,这本是我们全人类的共同使命,为了这个伟大的宏愿,我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牺牲你们的幸福!我相信,在我死后,总会有人将我的遗志继承下去,就像一千年前,四国的士兵加入十字军团时的口号那样!”
说到这里,姬伯庸将千年前十字军团的口号稍微改了一些,面色极为郑重的颂道:“我是身背十字架的血族狩猎人,我将用我的生命捍卫人类的尊严,直到我身体的最后一滴血液流尽;我是天枢的王上,我将誓死保卫祖国的土地和荣誉不受血族侵犯;我是夜的守护者,无论冬寒酷暑,我都将在漫漫长夜,守卫天枢的百姓不受夜行者所扰;百年后,我的ròu_tǐ虽已腐朽,但我的灵魂,会永远守护我的祖国,咳咳……”
姬伯庸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咽气,这才会一下子对床边的一对儿女及长孙说了这么多的话。
姬姜用袖子擦掉眼泪,嗓音犹显低沉的说道:“父王如此心系家国天下,但可曾为自己的一双儿女考虑过?这件事可否留给后人去做?为何非要您亲自出手?希望天枢昌盛百年的人是你,差点亲手毁掉姬氏全族和天枢的人,也是你。”
“噗……”
面对女儿的质问,姬伯庸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突然从口中喷出一口血。
嘴角的血流不止,姬伯庸只觉得肺部和胸口都疼痛如搅,他颤巍巍的伸出右手,紧紧的握着姬姜纤细的手腕,一脸沉痛的说道:“姜儿,若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那么人类的未来,还会有希望吗?千年圣战的两百万人类士兵,不能白死!否则那两百万英魂在地下也永远不得安宁!”
姬姜的泪水像断了线一样,她哽咽道:“父王,我真的不希望你是人们眼里伟大的天枢王上,我只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