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烁站直了身子,拱起手来深深的一揖,然后转身,一言不发的朝外走。
王忠嗣有点恼火,“站住!”
王烁站住了,但没转身,“父亲还有何训诫?”
“我在跟你说话,你竟敢走掉?”王忠嗣语气明显不善。
王烁仍旧背对着他,淡淡道:“因我不学无术又不善辞令,一开口便会惹得父亲大怒,只好闭嘴离去。”
王忠嗣怒气上扬的咬了咬牙,想到杨夫人,他又强忍着怒火点了点头,“好,今天咱们两个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想法,现在,全都给我说出来!”
王烁这才转过了身来,“我只想知道,皇帝的旨意究竟如何?”
“你不配知道。”
“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告辞!”王烁拱手一揖,转身又走。
王忠嗣一掌拍在矮几上,“你给我站住!”
王烁第二次站住脚,转过身来看着王忠嗣,“父亲有话,不妨直言。要打要骂,也请给个痛快。父亲军务繁忙,我也有事要理。请不要再浪费我们的时间。”
王忠嗣怒气难消的拧了拧眉,“你能有什么事?”
“略作收拾,离开这里。”王烁淡淡的道,“以后我就隐姓埋名躲藏起来,独自一人苟且偷生。保证不再和你王家,扯上任何关系!”
“你!……岂有此理!!”王忠嗣大怒,拍案而起。
王烁很无奈的表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父亲,你究竟想要怎样?”
王忠嗣脸色铁青,牙缝里绷出一句话来,“你可知,何谓三纲?”
王烁神情淡漠,如同学生时代被老师叫起来背颂课文一样,有口无心的道:“贞观孔颖达所疏《礼纬?含文嘉》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亏你还知道,父为子纲!”王忠嗣怒意盎然,“你是我儿子,我说什么你都得听!——现在,我让你离开了吗?”
王烁拧眉看了看王忠嗣,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封建家长,真的是无法交流!
王忠嗣对王烁这个态度,显然也是极其不满,“你什么意思,对我非常不满是吗?”
“父为子纲,我岂敢有任何不满?”王烁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无奈之极,也苦涩之极。
“我自幼习武。别人的孩子无忧无虑享受父慈母爱的童年,我却在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时常鼻青脸肿,还要被你骂得狗血淋头。”
“十五岁你就把我赶出家门,背景离乡去到千里之外,独自一人面对陌生的军营,还有血与火的战场。”
“为了不给你丢脸,我和那些没爹没妈的卑微小卒一样,在沙场上玩命的拼杀!”
“十五岁,我杀人如麻,我负伤无数!”
“我凭借自己一刀一枪杀来的军功,做到新泉守捉使,好不容易攒下一点家业。”
“你一句话,说扒官就扒官!说充公就充公!”
“你想打就打,你想骂就骂!”
“孽子二字,你时常挂在嘴边。”
“孽障纳命来!大刀说拔就拔!”
“是不是非要杀了我,才能消你心头之恨?”
说到这里,王烁深呼吸了一口,拧眉看向王忠嗣,直视他凌厉的眼神。
“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然后才是你的儿子?”
“你从来就不考虑我的感受。你让我感觉,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养的一条牲畜。还是特别不值钱的那一种。”
“既是牲畜,你还跟我谈什么父为子纲,不觉得可笑吗?”
王忠嗣脸上愤怒的表情,几乎是凝滞了。
呆愣了半晌,他宛如雷霆的暴喝一声——
“你放肆!!!”
王烁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反而平静了下来。
当一个人彻底的失望,内心反而不会再有太多的波动,也不会再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父亲,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你究竟想要怎么样?”王烁平静的说道:“是我纨绔放荡不学无术,是我胆大包天害人不浅。全是我的错,我认了。”
“我是你的耻辱,我给太原王氏的列祖列宗丢尽了脸,我惹下了天大的祸。现在我一死以谢罪,成全你大义灭亲的高尚美名。够不够?”
“混帐东西,你说什么?!”
王烁走到一旁,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呛啷一声将它拔了出来,扔到了王忠嗣面前。
“来吧,动手!”
“你以为我不敢?!”
王忠嗣捡起剑来,双目一眯,挺剑就朝王烁当胸刺来。
王烁闭着眼睛站得笔直。心想,他应该不会真的杀吧?
那剑来得既急且稳,但却在离胸膛只有不到一寸的地方,生生的停住了。
王忠嗣自然是一位用剑的高手,分寸把握得炉火纯青。
剑尖停住了,他却开始剧烈的喘息。
王烁睁开了眼睛——他果然没杀!
父子二人的眼神,都落在了那一枚剑尖上。
“父亲若不杀我,就把皇帝的圣旨给我。”
“孽障,竟敢欺我!”
王忠嗣怒喝一声,剑尖朝前一递。
“哧”的一声轻响,利刃划破衣服和割裂皮肉的声音。
王忠嗣恍然一惊瞪大了眼睛,居然不躲?!
王烁猛觉一阵剧痛传来,同时也瞪大了眼睛,居然真杀?!
“也好,也好!”剧烈的疼痛让王烁感觉到一阵无边的绝望,同时,也激起了处死心中那只弱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