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亦楠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从学校出来走了有十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许亦楠伸手把走在前面的我扯了回去,我面前一辆电动自行车鸣着喇叭开了过去。
许亦楠松开我的袖子,看了看我,“字倒是模仿得很像,但内容……下次以我的名字送出去之前,还是要先给我审阅一下。”
许亦楠语气云淡风轻,表情也云淡风轻,云淡风轻得我很不开心。
“为什么肯定是我写的?”
“几个月前的那封情书我看过,只是我没想到你还留着,写情书的人现身了?”
许亦楠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太让人头疼,几个月前一封那么不知所云的情书他记到现在,也没被他自己隔三差五收到的情书搅浑。
不过从一开始我就计划着让他知道,即便他没本事猜到,我也会主动告诉他,不明摆着宣战不足以表达我的愤怒。
“知道是我为什么不在校长那儿拆穿?”
许亦楠微微抿嘴,露出一丝苦笑,“你这么做不也是料定了我不会拆穿?”
我知道即便是天下人都成了好捏的软柿子,许亦楠也肯定是最后剩下的那个不好捏的,所以如果相信许亦楠会以德报怨,那就白瞎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
许亦楠太狡猾,他知道怎么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反击敌人。如今,他脸上露出的这种慈悲为怀的光彩,就让我很气馁很受伤。
“许亦楠,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暴躁起来?”
许亦楠支起自行车,转过身低头看我,“为什么想让我暴躁?”
我叹了口气,一股疲惫和无力感从骨髓一直蔓延到皮肤,我想用一声巨响炸乱许亦楠的生活,谁曾想最后只炸出一炉爆米花。
我想故作从容得潇洒一笑,却怎么都没笑出来,“因为我想和你吵架,大吵一架,吵到老死不相往来。”
许亦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背后川行的车流,而后又转回眼看我,“是因为亭半半。”
听到这三个字的那刻,我的眼眶一热。
“我知道你和亭半半的感情,但爱它并不一定要一直在一起,没有什么人,或者动物是可以从你生陪伴到死。”
许亦楠表情很严肃,说的话也很奇怪,“你是什么意思?”
许亦楠沉默着看着我,这么一沉默,就把周围大树上扯着嗓子喊叫的知了烘托得格外聒噪,以往的我很喜欢知了的叫声,以往的我一直觉得知了是很了不起的动物,它们可以用极度聒噪的嗓门演绎出极度的宁静,而今天,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却只让我心烦意乱。
我以为许亦楠是在酝酿气氛准备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没想他严肃地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弯起嘴角笑了出来。
他说,“你这么做是想让我道歉吧,但是说实话我不觉得做错了什么,腿长在亭半半身上,它想往哪里走总是能找到机会,谁都不可能一天24小时无死角地把它囚住,即便囚住了也只会让它过得不开心,在这点上,你怪不到任何人。如果你恨我,我也没办法,但等你可以足够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时,你会看得明白。”
那是七月盛夏,脚下的马路都透着灼人的热气,我的心却仿佛瞬间结了冰,我听得很明白,许亦楠不内疚、不愤怒,许亦楠对这些毫不在意甚至还透着些鄙夷。“许亦楠!你……”
他转身坐到自行车上,“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不要因为自己伤心,就随便迁怒周围的人。”他蹬起踏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直心宽,很少有事情能让我生气,但那天,我不止是生气,我抑制不住得愤怒,愤怒到嘴唇都在发抖。那一刻我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故事里那种心狠手辣的恶魔,那他的样子一定就是许亦楠背影这样。
那天,我挺着背,盯着许亦楠扬长而去的后脑勺,下定了决心,许亦楠,有朝一日,我一定也要让你体验我今日以及这几个月的感受。
那之后我不再去许亦楠家,自己闷在家里发奋学习。我想如果想要从精神上碾压许亦楠,便一定要在各方面都把他碾压了。
初中那几年,我过了钢琴十级,虽然不怎么稳定,但也会时不时冲到年级榜首,可让我嫉妒及沮丧的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压不过许亦楠身上的光彩。
那之后的许亦楠却还是那个许亦楠,在他撂下那几句没心没肺的话之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还是如以往一样隔三差五来初中部找我,或者到我家跟我妈侃大山。
我猜想,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自知话说得太没心没肺,心生愧疚,二是他压根不觉得那番话有什么不对,所以行为一如既往。我想,单就许亦楠这个人来说,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过前者。
一开始我一直对他视而不见,但由于一直没有成功碾压他,后来为了摸清敌情,偶尔也虚与委蛇。
我也多次扮过侠女想惩恶扬善,奈何许亦楠此人脸皮也异常之厚,来自外面的干扰很难穿过这层厚厚的脸皮,一直没有成功打击到他,如此直到高考报志愿的时候。
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这么多年之后,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终于给我看到了有些暴躁的许亦楠。
许亦楠此人,不暴躁则罢,暴躁起来也是非比寻常。他走之后,我有时候会想,如此一来一往,我和许亦楠的恩怨是不是两清了?每当产生这种想法,我就会想起亭半半趴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