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圣人偶染风寒,卧床静养,由皇太子赵熙行监国,政事全权处理,旨在民生也。
天下的焦点转向了东宫。折子成堆的往监国跟前送,据说御殿那位老子啥也不管,东宫阖宫忙翻了天。
京郊安远镇。吉祥铺。程英嘤坐在门口发呆,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着生意。
“丫头琢磨什么呢。魂儿都丢了。”筎娘煎了热茶过来,笑,“你就是再盼也盼不来赵熙行的。圣人抱恙,政事全由监国代,东宫忙得跳脚脚,哪管得了其他。”
程英嘤若有所思,长长的“哦”了一声:“还不是皇帝呢,就暂行皇帝权,忙得便生了根。这要以后……”
“你真铁心跟了他,有的坎等你!才开始哩!”筎娘揶揄,“赵熙行是平头老百姓还好,整日整头都能见着。可惜他就是姓赵的,你以后见他,还得翻牌子递折子!”
程英嘤顿时觉得嘴里的茶没了味道,啐一声吐出来。
“怎么,老身煮的茶不中意?”筎娘眉梢一挑。
“涩!”程英嘤连带着茶渣沫子,吐出一个字。
筎娘哭笑不得:“你跟我置气有什么用?要不老身带把大剪刀,把阿巍和三哥儿都祸祸上,一块儿闯进东宫,把赵熙行给你拧到跟前来?”
程英嘤翻了翻眼皮,佯怒,遂赶了筎娘走,临前还听得一句“前朝和后宫中间有重兵把守,只能他来找你,你不能找他去的哟”。
砰。程英嘤一脚踹上后院门,震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重新坐回到铺子前,也无心招呼生意,程英嘤正打算挂牌打烊,忽听得人群起了骚动,目光和议论随着一乘锦绣轿子走近。
那轿子织金彩缎,四角金铃铛,鎏银车簧,窗扇帘子都是溜圆的珍珠,抬轿子的小厮锦衣乌靴,昂起的下颌拿鼻孔看人。
安远镇是小镇,虽临京城,但并不常见大世面,尤其这种一瞧就是达官贵人的车轿,是以看稀奇的街坊,和拍手笑富贵的孩童,乌泱泱的跟了一路。
于是这般大阵仗在吉祥铺门口停下。程英嘤以为来了大生意,熟练的堆了满脸笑:“给贵人请安!咱铺子的花样儿数一数二的妙,贵人真是好眼力!”
“快点把仓库里的花样都拿出来!大单子!”筎娘容巍和萧展他们也听着动静,撒欢的迎出来,看那轿子的目光如瞧坨金元宝。
万众瞩目中,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撩起珠帘,胭脂的香气呛了程英嘤一口,遂见得帘后一张芙蓉脸,娇艳惹人怜,鹅黄绫衫月白牡丹马面裙,都是今春进贡的极品料子。
“吉祥铺掌柜花二,祝贵人福寿绵长。”程英嘤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巧脸,一拜。
然而,轿中女子没应话,只是向轿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铺面前,过了一眼琳琅满目的花样子,从鼻翼里挤出冷笑。
“呵,还以为名动京城的吉祥铺,是如何好手艺。却看来就这些货色,我府中奴才身上穿的,也比这些好看!”丫鬟说得大声,围观的八方乡邻都听得清。
程英嘤眉梢一挑。这来的不是财神,而是找茬的。
筎娘容巍和萧展也僵了脸。再看轿子的眼神,也已噙了不善。
“金桔,不得无礼。”轿中女子终于吱声了,柔柔,却又带了当主子的威严,“花二掌柜勿怪。妾乃是大将军府嫡女,唐岚岚。吉祥铺的花样子却也不俗。只是我大将军府统管全国兵权,将门贵胄,自然是普通官家或名门比不上的。连奴才们穿的都是千挑万选,绫罗绸缎,眼光难免就养得高了些。若是唐突了花二掌柜,还望海涵。”
言罢,唐岚岚就垂头致歉。这番姿态是很谦和的,然而话里的意思,却是每一个字都透着傲,每一个字都让程英嘤脸阴下来。
好家伙,唐岚岚。她还没找上门去,人家自己倒来了。
这岂止是找茬,简直是来示威的。
大将军府嫡女。这几个字落入人群中,咻地激起了波澜,谄媚讶异讨好不忿,五光十色都炸翻了盘。
筎娘悄悄捅了捅萧展的胳膊:“听见没?这就是唐岚岚,瞧清脸,省得你的剑一天闲得慌。”
萧展冷笑:“甚好。我昨儿才磨了剑,正好来个开光,验验利不利。”
容巍在旁边没说什么。却暗地把十几把大刀都搬了出来,选着哪一把是最快的。
那个唤金桔的丫鬟似乎不满周遭吵闹,娇叱:“嚷嚷什么?一群无礼之徒,若惊扰了我家姑娘,谁来担这个罪?哦,却是忘了,一个蛮荒小镇,怕是礼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吧!”
众人一愣。旋即都青了脸。哪怕前时还奔去“孝敬”将军府的狗腿子们,也都僵在原地,肩膀压得发抖。
“金桔,你若再多嘴,本姑娘第一个打你板子!”唐岚岚清喝,转头又软了语调,向众人致歉,“得罪了。盛京多富贵,我将军府的奴才鲜少与贱民打交道。故行为失当,本姑娘替她道声对不住。”
程英嘤唇角一勾。有两下子。
这主仆一唱一和,黑白脸配合得极好。奴才先推出来骂,主子在后面装好人,换着说法的嘲他们身份卑贱,连大将军府奴才都比不上。
真不知道是谁给她们的胆量。想来圣人静养,东宫忙政,下面的一些猴子,就跑出来装山大王了。
想到此,程英嘤向乡邻们揖手:“各位,今儿吉祥铺打烊!请回吧!多谢多谢!”
于是把乡邻街坊打发走,程英嘤将“打烊”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