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他们听见了又如何?本殿不介意立马上门提亲。”赵熙行借着酒劲,说话一句比一句冲,“……欢喜我,满心满眼都是我,见了开始想我,不见我就更想我……这种话儿,你有一次对我说过么?”
这么直白市井的话,从顶着张皎皎面容的男子口中说出,显得太不搭了。
程英嘤唬了一跳,眨巴眨巴眼:“殿下?您真醉了?说这些失礼的话,不怕被筎娘听去笑话!”
“本殿就是醉了!不醉……怎么敢直接和你摊开说这些……”赵熙行突然有些脸红,眸子意外晶亮,“……怎么敢来听你的真心话。”
程英嘤忽的自己也红了脸。偷偷伸出手,拉了拉男子衣袂,软了语调:“你去哪儿学的这些话?太难为情了……我的心意你还不清楚?真是喝醉了,说些没来头的。”
“我不过是想明明白白的……听一句,哪怕一句……你的真心。”
赵熙行眸色一暗。肩膀耷拉下来,声音很是沙哑,泅了一股拿不准的紧张和彷徨。
程英嘤以为他喝醉了,并没放心上,只是让罗霞拿了碗醒酒汤来,盯着赵熙行让他赶快喝了。
时值夜半,星光璀璨,漫山遍野都被笼在了一层纱雾般的银白中。
上一刻,他岁三十八,下一刻,他岁三十九。
赵胤和筎娘他们都停下了酒盅,默契的等待着什么,山脚下的帝宫一声铜钟,钟声悠扬,是子夜新旧交替。
“萧二郎,生辰快乐。”
“陛下,生辰快乐。”
然后那一瞬,所有人举起了酒盅,向虚空中一敬,故人酒满,时光入喉浓。
“我们带了天灯,和过去一样,为他放个天灯吧。”程英嘤眼眸微热,展开一个竹纸天灯。
赵胤点点头。亲手点了蜡烛,放进天灯底座里,眼神在晃动的烛光中,仿佛如见那一袭白衣的少年郎,在国子监扬起了手。
缃色的襟带飘散在风中。
“因为,我会是君王。”
……
“萧二郎,天灯祈福。祈你在永夜的黑暗中,依见无上的光明……四月,已经来了。”赵胤手一松,天灯升空而起。
一点橘黄盈盈飘向夜空。
忽的,所有人瞳孔收缩。
那一刻,整个景山,无数天灯同时升起,漫天灯火向星空迎去,浩浩荡荡山海相连。
从景山不同的山头,从不同人的手中,天灯都为他点亮,按照前朝的惯例,为长眠的君王祈一份福祉。
旧里梦里的四月,越过生和死的长河,跨越天与地的天涯,都在此刻为了一个已被淹没在历史中的人,今我来思。
星光璀璨。
程英嘤深吸一口气,看向了赵胤,后者笑笑:“今日只论萧二郎故人,不论前朝遗臣,朕也绝不追查……不,是朕,要谢谢他们。”
是啊,谢谢他们。
程英嘤看向漫天灯火,脑海里悲喜明灭。
山海浩荡啊,她曾以为他在泉下孤寂,温柔的笑,都生了细细的纹。
然而此刻千万盏天灯,在世间无人知的角落,富贵或者落魄,背叛或者忠诚,还有那么多人,为他点亮风雨不灭的光明,如当年他点燃自己,映亮了后世的路。
映亮了永夜的地狱,和救赎。
这是他的四月。献给他的,人间四月天。
程英嘤一笑,红了眼眶——
“陛下,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人……念着您啊……”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漫天星火映月明,万盏天灯照君归。
是啊,那么多人,还念着您呀。
萧亿。
翌日。盛京笼在一片金粉色的朝霞中时,程英嘤顶着眼眶下两抹黑,就被不速之客吵起来了。
筎娘还在厢房里打着轻鼾。容巍和萧展则被敲门声吵醒,同样杵在门口,面带不善的盯着来者。
“您不是了断尘缘了么,这么请早……有事?”
容巍和萧展似乎都认识来者,打着哈欠,堵在门口没意放来者进屋。
程英嘤连忙梳髻更衣,踏着鸡鸣出门一瞧,见得门外手执拂尘青衣素袍的女子,一愣:“皇贵妃?”
“贫尼如今只是萬善寺了心。前尘往事已尽,莫着相了。”了心师太一甩佛尘,行了个合十礼,“可否让贫尼进屋讨杯热茶喝?”
“去煎杯茶吧。”程英嘤打发了容巍和萧展,身子一侧,伸手,“皇贵妃……哦不,师太请进吧。”
二人进屋落座,晨曦映得青衣女子头顶一轮光,程英嘤轻叹:“一别数年,没想到同是那座帝宫里出来的人,你已皈依净土,我还在红尘辗转。”
了心淡淡一笑:“皇后娘娘亦有佛缘,只是俗世中或有东西,放不下罢了。”
程英嘤眸色一闪:“皇贵妃直说无妨。听闻你入山多年,如今突然造访小铺,到底所为何事?”
要说皇后和皇贵妃之间的渊源,怕放到任何一朝去,都能扯出一史书的孽,但之于了心和程英嘤,好像还算风平浪静。
一来周哀帝眼里只见得程英嘤,二来皇贵妃虽是妃,但代摄后宫事多年,周哀帝在程英嘤进宫前敬她,在程英嘤进宫后还是敬她,对她的笑不多了一分,也不少了一分。
这么多年下来,皇贵妃韦氏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后宫一个吉祥物般的摆设,带着佛陀般毫无波澜又端庄的笑,看着君王和皇后两人,为一杯换成白醋的酒就能闹半天。
跟做的梦似的。
“皇后,昨晚,嫔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