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阙就那么枯坐在地上,江行歌倒也没多说什么,漫长的沉默之后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划破了这一片寂静,少女的脸上飞快的红肿起来,她终于抬起头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看向江行歌,对方却只是木着张脸再次抬手狠狠扇了下去。
破晓姗姗来迟,东方的天际透出第一缕光亮,没过多久便投向了玉京峰的每一个角落,天空中些许还残余着几颗星星,仿佛在提醒江行阙昨夜的一切并非她所期望的恶梦。江行歌本想问她为何如此还选择包庇晏吟,可话到嘴边却始终未能出口,只道自己的提醒与忠告也许在对方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二人回到江氏主宅时,长老江屿之已在正厅等候颇久,江氏之人皆知他对两位少主向来严厉,故而皆恭谨地立于一旁不敢做声。
“就在外面跪着。”就在二人即将踏进厅内之时,江屿之的声音冷冷自里传来,二人收回已然迈出了小半步的腿,未敢多说一字便在原地直直跪下。
可里面的人却像是仍不满意似的,再度开口道:“去阶下跪着。”江行歌闻言未多做停留便起身退了下去,而江行阙则稍愣了愣,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别说是在阶下跪着,就算只是立于阶下都算是羞辱。然而她到底不敢忤逆长老,待缓过神来,便老老实实跟在江行歌的身后走下了台阶。
戒尺一次次落在江行歌与江行阙的身上,二人就算被打到皮开肉绽也只是咬着牙一言不发,江屿之清楚这个两个孩子的脾气,自然也不打算多问什么,只是吩咐手下没打晕过去就不许停下。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江行阙的思绪已然飘远,她几乎已经麻木,于是不由回忆起小时候。那时的她也曾跪在堂前,哭着喊着说要见哥哥,只是倒还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好歹没有被命令跪于阶下。
世人都说世家无情,其中昆仑江氏尤为甚之,而江氏之中,最无情者在江行阙眼中便是长老江屿之。当年他没有为了兄长与侄子的死流露出半分伤心难过,而是有条不紊的安排过继分家子弟的事宜,如今自然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秦霜叶大动肝火,今日这般无非是因为江行歌与江行阙让江氏失了面子,落人口舌罢了。
想到这里,江行阙不禁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想着大概比冬日的冰雪更冷的便是人心吧。
沼湖边,白蔹静静看着白芷站在湖中央的水面上,一切都平静的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少女苍白着一张脸,低头紧抿着双唇。
似透明玻璃一般的湖水将白芷与沉入湖底的秦霜叶彻底隔开,她仍是先前的样子,对白芷远远伸着手,好像只要轻轻一握便能将她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青玉散出的光芒已渐渐消散,只余下微弱的一点,将它模糊地显现出来,随着秦霜叶的身体坠入湖底,一阵烟尘之后青玉便浮动起来。它像是有生命一般,围着秦霜叶盘旋一圈后,最终落在了她的心口之上,仿佛另一颗心脏。
天光乍破,白芷终于被那一缕刺眼的晨光照得眯起了眼睛,湖面被映得一片斑斓,再看不清秦霜叶的脸。白蔹转过头向日出的方向看去,万丈霞光自崖边升起,从一丝微茫逐渐变得耀眼且热烈。
“姐姐,我们走吧。”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情感,平静的毫无波澜,与江行歌的严肃漠然不同,白蔹其实更像一个甚至连冷漠都不存在的人偶,他总是跟在白芷的身边,对白芷惟命是从,仿佛他生来就只是对方的影子一般。
朝阳在白芷身后拉出长长一道阴影,恰好蔓延至白蔹的身前,他低头瞧了瞧,对方像是没有听见自己的话语似的,甚至连影子都看不出分毫动作。白蔹于是就那么等着,也不再说什么,他站在林中自然看不见湖底的模样,亦头一次未能猜得白芷的心情。
微风一阵阵吹过,将那些梨花大片大片地卷到湖面上,那些影子被湖水扭曲之后投向秦霜叶身体,随着水波不断晃动着,恍惚间白芷甚至觉得湖底的少女正轻盈地舞蹈着。
回去的路上顾海与夏怀若皆沉默着,直至到了分岔路口顾海才对着夏怀若问出了一直憋在他心里的问题,他对着对方的背影喊到:“师姐,真的就没有办法救秦师姐吗?”
夏怀若闻言停下了脚步,她稍顿了顿,接着回头无奈地答道:“也许有吧,但现在的我们还不够强大,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拥有那种名为拯救的力量。”
走过一段石子路,再跨过一座木桥之后便是熟悉的小院,顾海方才推开院门,扑面而来便是一阵被风卷起的银杏叶,他走进已近半月无人居住的院子里,满地皆是金色的落叶。
他难得地从房中的抽屉里取出了日记本,听着窗外的银杏沙沙作响,提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心中的困惑,待最后一笔落下,他看着那一行并不算好看的字迹,像是对自己提问似的轻声念了出来:“我渴望拥有的到底是打败对手的力量,还是拯救他人的力量呢?”
晨光与星辰交汇之际,顾海终于俯在桌前沉沉睡去,梦里的他第一次来到昆仑。他站在登仙柱旁,望着眼前直入云霄的石阶发出不止一声的惊叹,无数熟悉的面孔自他的身边路过。
接着,一个少女像一只翩然的白色蝴蝶一般从石阶之上落下,她似乎笑得非常开心,可也许是因为在梦中,一切都慢了下来,顾海这才看清对方的眼底根本不存在丝毫愉悦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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