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掀开被子起身,寒风透过茅屋缝隙吹进房间,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赶忙搓搓手背,将衣服从被窝里拿出来穿上。
下乡人,暖和就行了,衣服皱不皱的,无所谓。
下了床榻,卫青看着脚边木盆,乐了。
笑道:“太湖的乌龟都喜欢龟背朝下,仰着睡得吗?”
闻镝龟还真有灵性,见主人看着自己,就将脑袋和四肢从龟壳伸出,来回滑动,尾巴还摇来摇去,显然是打算翻身却无能为力。
卫青笑笑,将闻镝龟翻转过来,端着木盆轻声走出屋子。
“大哥,起得这么早啊?”看着客厅空荡荡的帐篷,少年推开屋门,来到河畔边问好。
“嗯,早睡早起身体好。”正在打太极拳的莫毅转头笑问,“要一起吗,学费一百枚铜钱。”
按理说有了半筐珠宝,卫青如今也算是不输地主的有钱人,可刚想点头,还是觉得肉疼,便笑着道:“大哥,我给你做早饭去,粥喝的惯不?配鸡腿儿!”
莫毅道:“好的很,就爱吃稀饭配鸡腿。”
卫青嘿嘿一笑,小跑去厨房。
庄稼汉大都早睡早起,冬天也不例外,雄鸡报晓,犬吠三声,寂静的忘隆村便喧闹起来。
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
卫青今天熬粥和往日大不相同,相同的水量,却多加了一升米,有钱了嘛,自然要喝稠粥。
不一会儿,睡醒的郑季来到厨房,笑着揉揉儿子脑袋,“爹等会儿要去郡城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
卫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呀,孩儿好多年没和爹进城了!爹,大哥要一起去吗?”
郑季摇头,“你莫大哥早上要看书,走不开。”
少年有些遗憾,但想着来日方长,便有高兴起来,“爹,那咱们吃过早饭就去,早去早回,把大哥一个人留在家里可不是待客之道。”
“对了,爹,孩儿之前答应大哥,要请他连吃好几天的大席,等进了城,咱们把那些珍珠都换了铜钱买酒肉吧?”
说到这儿,少年顿了顿,先小心的透过窗户往村里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嗓音道:“爹,您不用心疼钱。大哥和我从山里带出一大筐珠宝,就藏在会稽山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大哥说那些珠宝分我一半,最少有几百贯呢!”
郑季哈哈大笑,“可以啊,想不到我儿子去趟山里,居然连老婆本儿都挣出来了,不错不错,倒是又了去爹爹一桩心事。”
汉朝时少年十五岁便可初婚,忘隆村有些心思活泛的小子,十二三岁就天天嚷着娶村里的谁谁谁做媳妇儿了,所以卫青见父亲拿娶媳妇的事情调侃自己,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
为人父母的,大都喜欢看自家儿女这种羞赧的小儿女态,将其视作天伦之乐。
何况郑季知道儿子未来只要不行差踏错,必将在沙场有番大成就,多半要以勇武睿智的光辉形象名垂青史,让后人崇拜,便更加觉得此时被自己一句话说的羞红了脸的儿子可爱的很,揉了揉卫青脑袋,才笑着去往客厅洗漱。
吃过早饭,郑季与卫青跟莫毅告一声罪,去往城里。
离开偏居河畔的茅屋,走进村里,忘隆村三十户人家顿时炸开锅。
“郑季居然能走了,还气色红润,神采奕奕!”
过去连郑家茅屋外的小路都不愿踏足的村民奔走相告,纷纷围拢过来问东问西。
郑季和卫青被人群围在当中,进退不得,便笑着跟父老乡亲们解释,也没说的太玄乎,直说卫青在山里挖到了罕见的灵药天黄饮,当晚煎了服下,今早便恢复如常。
之前最迷信邪祟缠身一说的崔婆婆此刻臊的说不出话,就在半年前,她还曾经提议将郑家两口赶出村子,把河畔边那栋已经被邪祟侵占的茅屋放火烧了。
跟崔婆婆从年少时便不对付的马婆婆算得了势,一开口就是诛心之言:“郑季,还好你的病好了,要是再躺上半年,你马婆婆可就拦不住那些比狼还狠的糟老婆子带人去烧你家房子喽。”
一旁蔫声不语的崔婆婆气的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早晚能找回场子!
一些参与其中的村民不禁讪讪,自动退到人群外围。
一些牵扯不深,只是随大流的村民则多是赞叹夸奖。
有说:“郑季,你这个儿子真是没白养,孝顺,要换了我家那兔崽子,未必能把屎把尿的伺候老子三年。”
还有的说:“郑季,你如今这模样,可比养尊处优的官老爷还要细皮嫩肉哩,也算因祸得福了。”
还有的调侃:“郑季,你现在病好了,当年那桩村长做媒的续弦亲事可以重新拿出来说到说道了,人家马寡妇可是一直等着你呢。”
郑季没有说什么讥讽的话,只是笑着跟乡亲们说晚上会在家里摆酒,请大家赏脸去喝一杯。
众人笑着点头,不多时一哄而散,去做各自的养家糊口的活计。
卫青看着那些村民,心里有些不大是滋味,父亲问他怎么了,便如实答道:“只是觉得他们如今过来凑趣儿的样子挺虚伪的,有点恶心。”
郑季道:“这就是寻常百姓的安身立命之道,首先是自家各扫门前雪,然后便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市井人家大都如此。”
卫青撇嘴道:“孩儿觉得这样做人挺没劲的。我倒宁愿他们今天看见爹的时候,还是以前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起码活的真诚、坦荡,爱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