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人笑着颔首:“算是吧,小兄弟,看来我的手法轻了点,不知可否让我再试一次?”
莫毅点头,挺直身体给鱼尾冠道人让出空间,后者右手食指又在男孩胸口连点两下,男孩胸膛挺起,竟是身体直接弹到空中两尺,轻轻摔在泥里。
年轻道人做完之后黝黑脸庞有些发白,不在出手,只是与莫毅一起注视着地上孩子的变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周围不断响起汉子们:“这儿有人,还有口气!”“快来帮把手,这人腿给石头压住了!”“炊饼,你他娘的晚上折腾婆娘的劲儿呢,使劲儿啊!”
天空终于放晴,乌云退散,东方冉冉升起的旭日仿佛水洗过一般,明亮而鲜艳。
小男孩依旧没有呼吸,莫毅有些焦急,就打算继续进行心肺复苏,年轻道人抬手制止。
“人事已尽,再救无意。”
又过片刻,小男孩的白中泛青的小脸慢慢染上一丝血色,胸膛开始微微起伏。
莫毅大喜,伸手去探男孩的颈动脉,指肚上已能感受到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跳动。
少男激动地看着年轻人,颤声道:“他活了,活过来了!”
鱼尾冠道人释然一笑,起身动步离开。
莫毅见年轻道人要走,匆忙拦住去路,恭敬抱拳道:“这位道长,倚林村有六十几口人,还请道长施展神通救命!”
年轻道人叹了口气:“剩下的人,尽人事听天命即可,无一人能在强留人间了。”
也不见他施展身法,转瞬之间已出现在少年身后,正要动步,脸上忽流露出不忍之色,背对少年又补了一句:
“小兄弟,我等凡人不过是天道手中一枚棋子,要落在哪里,便只得落在哪里,半点不由人。
所谓小劫可化,中劫可避,大劫难逃,有些事情,你大可不必将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啊?”
莫毅被这云遮雾绕的话搞得有些蒙圈,却发现年轻道人一步半里,眨眼间已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远处山脚。
他挠了挠头,听到身后小男孩发出的呻吟声,赶忙跑去查看。
却说那头戴鱼尾冠的年轻道人在山林间飞掠,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已登上帽儿山山巅。
他步履蹒跚的走到山巅上一颗参天松树旁缓缓坐下,口中抱怨道:“张玄陵啊张玄陵,说好了不再泄露天机的,你怎么又管不住这张嘴,遭报应了吧,唉。”
话音未落,点点鲜血已从眼鼻中流出,滴的胸前衣襟一片殷红。
……
莫毅扫着院子,又打了个哈欠。
帽儿山那场山崩带走了倚林村五十几条性命,活下来的除了自己和神秘年轻道人救下的小男孩,就只有几名被丈夫护住的妇人和两个因为外出巡视村子而只被泥石流浅浅掩埋的汉子。
哪怕已过了四五天,莫毅还是不愿意回想那一具具从山泥中挖出尸体躺在烂泥上的凄惨景象,甚至回来的那晚还做了一夜噩梦。
杀几个罪大恶极本就该死的人,和目睹无辜的人惨死,对一个人精神上产生的影响真的截然不同,前者莫毅可以心安理得的呼大睡,后者却每每想起都如心里被撒了一把铁砂,辗转反侧。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屋里响起:“莫毅哥,早上好……”
莫毅换上一张笑脸,转头对一个身穿丧服的小男孩道:“醒啦。”
“嗯……”小男孩乖巧的点点头,挤出一个自觉能让大哥哥觉得舒心的笑容,只是眼底那抹哀伤弄得化不开。
跟小石头等乡下孩子一样,小男孩也有个接地气的土名字,叫赵锤,据活下来汉子说,他爹是个铁匠,手艺还不错,做的菜刀和剪刀在会稽郡很受欢迎。
莫毅走到赵锤身边,伸手轻轻按下男孩肩膀,道:“锤子,你不用怕影响到我们就强颜欢笑,人在难过时悲伤,甚至放声大哭,是很自然的事情。”
赵锤眼眶微红,却仍是忍住泪,倔强的摇头:“我爹说过,男子汉是不该哭的,就算被铁水烫到也要假装没事偷偷的去抹菜油,不然娘看到会担心的。”
莫毅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暗叹口气,恩了一声,起身继续扫地。
“锤子,你今天还跟石头他们上山采蝉蜕吗?”
“嗯,去。”
蝉蜕,就是知了蜕下的壳,可以入药,乡下孩子往往会在夏天闲暇时收集许多卖给药铺,价格不高,却也能买几串糖葫芦。
莫毅知道赵锤如今绝不会有买糖葫芦或者糖人的心情,肯定是要存钱买些其他认为很重要的,但既然孩子没求他帮忙,就是下定决心想靠自己的力量买,也就未刨根问题。
倚林村糟了大难,活着的人非但衣食无着,连村子也被泥石流夷为平地。
老族长与孙里长等人一合计,便把他们带回了扁担寨。
帽儿山这次山崩也给莫毅提了个醒,扁担寨虽然离山脚有一段距离,却也不是完全安全。
以后寨子里再砍树,决不能再图方便直接去面向寨子一侧的山上了,得走远点,哪怕多费些事,也总比那天一场大雨就被埋土里头强啊。
等小锤子吃过早饭,小石头那几个寨里最能折腾的孩子带着口袋细竹管如约而至。
“锤子,我们来啦!稻花村的耗子他们已经出门,咱们得抓紧了!”
莫毅走过去给了徐石头一记板栗:“别一放假就疯玩,有空多帮爹娘干活!”
小石头揉揉脑袋,委屈的解释:“我一大早就起来打猪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