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远家出来,天色还早。傅远要开车送李寂然回去,李寂然坐车坐到一半却突然心血来潮,想自己走一走。他下了车,沿着一条林荫道,缓缓前行。
走了数分钟,见左右无人注意自己,李寂然随意地往旁边一拐,就拐上道旁的一条小径。这小径草木葱郁,烟雾袅袅,初时只是一条狭窄的泥路。但随着李寂然脚步的深入,它慢慢变得开阔,地面也铺上了青石板。
只是雾气越来越重,七、八月的盛夏上午,人浸雾中,皮肤上竟然微凉。两边似乎还有一些村舍旧屋,也绰绰约约看不清楚。行至后来,李寂然发现这条道路更是蜿蜒向上,通向一座山。
想不起闹市附近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孤山?李寂然最终也懒得多想。他抬起脚,任凭这路带自己乱走。
如此走到山顶,一栋残破的城隍庙赫然李寂然浮现跟前。它殿堂高大,斗角飞檐也做得精致,但大门上蛛网密织,门前的石狮子也倒了一只。
李寂然伸手敲门,寂寂无人应答。李寂然于是改敲为推,门倒是吱呀一下便开了,顺带激起一片浮尘。
面朝黑洞洞的大殿,静待尘埃落尽,李寂然接着进入殿中。他随意巡梭,见主案上城隍老爷的雕像已然不在,两旁的小鬼们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只乱扔了一地的哨棒木牌。
半晌,感觉无聊的李寂然转身欲走,香案上隐隐一物忽然反射金光,射入他的眼角。他拾起来擦拭干净,发现是全铜铸造的一方大印。
这大印造型古拙,印面上用阳文镌刻着“提举城隍司印”数个字。提举城隍司!这是古城隍用的道印啊!非城隍神祗使用不得。
李寂然大惊,顿时知晓自己这是无意中闯进了一地城隍神灵的封界洞天。只是此地城隍呢?瞧这荒凉颓败的光景,莫非陨落了?他暗暗猜测。
一地城隍的陨落,在古代可是大事。不过四九年之后,倒也算不得什么。那场运动,不知道令多少比城隍还强大的神祗都陨落了呢。人世变迁,沧海桑田,必然连累神鬼之道跟着剧变,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李寂然喟叹,想清缘由的他亦不再久留。握紧手中印,他闪身出庙。迎面阳光耀眼,待他松开遮阳的手掌,发现自己已经身在91号大楼前面的街道上,身旁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
因为上午的经历,李寂然对这91号大楼愈加好奇。他预感这91号大楼与此地的古城隍庙之间应有渊源。于是仔细观察,果然在大楼隐蔽的一角,发现一块石碑,石碑上端端正正刻着“城隍庙”三个大字。
黄昏时分,有一老妇人提着一篮香烛纸钱到石碑前燃烧祭祀。李寂然坐在马路这边,老妇人的香烛纸钱一点燃,他居然奇异地听到马路对面老妇人祭祀的话语,清清楚楚如在耳畔。
这异相一直维持到老妇人的香烛纸钱燃烧贻尽,方才恢复正常。但紧接着又来一老叟,带一孩童跪拜,他们絮絮叨叨的声音顿时又浮现李寂然脑海,仿佛就对着李寂然低语……
李寂然深感诧异,把玩手中的铜印,暗暗猜测或许与这印有关,“难道因为自己一时好奇取了此地城隍庙的印,就等于替上天接受了此地城隍庙的职责?”他暗想。
也罢,走的是入世修行路子的李寂然,讲究一切随缘。既然误打误撞接了这差事,就好好地做这一地城隍吧。想通了的李寂然微微一笑,不悔不恼,反倒坐直身躯,认真侧耳聆听那老叟与孩童的祈语。
听了半晌,李寂然却是听明白了老叟与孩童的要求。原来这老叟有一儿子,孩童有一父亲,都是同一人,职业是出租车的夜班司机。
最近一些时日,这老叟的儿子似乎撞了邪,每天半夜总有人打他的车去火葬场,给的还是冥币。这些人有时是女人,有时是男人,有时是衰朽的老者,有时又是怪异的小孩……
而且如果他拒载了,下一批乘客依旧还是会要去同一个地方。反正总而言之,似乎每天他不跑一趟火葬场的生意,这些“人”就会没完没了。
这不,这事被老叟知道了,领着孙子就来找城隍告状。
他絮絮叨叨地对城隍说,要城隍老爷多管管这些孤魂野鬼,不要老逮着自己儿子一个人欺负。
……
第一次做城隍老爷的李寂然,敏感地从老者的叙述里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他掏出一张符纸,手指虚虚在上面画了一道符,再使用城隍的印往符纸上盖了盖。然后伸指轻轻一弹,这张符纸就轻飘飘越过车水马龙的马路上空,径直落到了正在跪拜的老叟跟前。
老叟显然是识字的,估计还懂一些老旧的文化,看到符纸上‘提举城隍司印’六字篆文,眼眸顿时一亮,他双手颤抖着拾起符纸,按着孩童的头,对着石碑又重重磕了三下。
“老天有灵,城隍有灵!这么多年了,城隍爷你果然还在,看来我儿有救了!”一边磕头,这老叟激动地还一边喃喃念叨。
李寂然被老叟虔诚的模样弄得好笑,却莫名地又有一丝心酸。苍天以众生为刍狗!自己的境界还是未到啊。不过未到就未到吧,总要把人的喜怒悲乐体验了再说。李寂然宽慰自己,起身回了酒馆。
这时候的酒馆里没什么客人,当然,积年的老鬼倒是有几只。他们聚在红漆木棺材旁,竟然是在打扑克消磨时间。
李寂然偷眼瞧了瞧,春兰坐东,玲玉坐西,刚入伙的酒馆杂工,阿莲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