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安觉抱着枕头,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朝着盘腿坐在罗汉榻上诵经的周贤施了一礼:“施主,我来了。”
周贤坐的,是安觉的床。
这几日来,周贤睡在里间,安觉就住在外间,美其名曰方便照顾。很多大户人家,主仆之间都是这么住的。主人家夜半有什么事情,要喝水要出恭,觉得热了换席子,觉得凉了添床被,喊一声就能吩咐下人进来。这非得是那种从小长大的主仆才能这样,要不然都不安心。
但周贤现在是什么处境?说是伺候着,实际上就是监视着周贤有没有什么动作。安觉自己可能还不觉得,可就是这么个情况。
白日里周贤用碗砍伤了悟性老和尚,这自然是瞒不了人,安觉跟悟性必然是要接触的,也就看见了那个狰狞的伤口。这段时间周贤表现得一直跟没事儿人似的,丝毫不象是被拘禁,反倒像是不爱出房门的书生大爷一样。
安觉心心念着,这是圣女请回来的贵客,千万不可怠慢,没想到周贤还会暴起伤人。悟性老和尚都那么大年岁了,这人说打就打了,自己一个小孩子,若是他再发起狂来,自己该如何是好?
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不来,这是老和尚给下的命令,小沙弥安觉也不敢不听。
往日打个招呼,周贤就进里屋睡了,也不知道今天这样又能如何?
周贤念完了这段经文,懒洋洋一抬眼皮:“来啦?我给你腾地方。”
说着话,周贤起身来,顺手接过安觉怀抱的枕头,丢在了罗汉榻上。安觉双手合十,没有说话,深深打了一躬,直到周贤进了里间带上了门,他才长出一口气,觉得这算是劫后余生。
怪不得这施主净说一些胡话,原来是有疯病。弥陀佛,可怜人。
回到里间带上门熄了灯,周贤他可没躺下。搬了个杌凳来坐在门旁边,仔细听着外边的声音。
这些天来他不能出房间,但是透过窗子向外望一望还是可以的。安觉也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小孩子,周贤拐着弯套话,也把这里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如果说安觉说得是真的,周贤觉得这些和尚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不知道是谁让这些和尚如此自信,觉得靠这种手段能够关得住他。当初在大宗正院,同样是被星辰铁铸造的镣铐锁住了修为,可困住周贤的不是星辰铁,而是监牢和守卫。
整个白莲寺里没有一个有修为在身的人,想困住他无异于癡人说梦。更妙就妙在这副星辰铁打造的镯子中间没有连着锁链,他行动的时候连声音都不会发出多少。
悟性老和尚说等到明日就会有人来与他把话讲明,但是无论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单无忧在给谁效力,使用这等手段,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虽说他们对待自己赔着小心,谁知道会不会像是周穆宣一样,一旦不应就翻脸杀人?能走且走,待得离了山寺,前往最近的衙门再做打算。
等了大约三炷香的时间,周贤听得安觉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悠长了,料定他已经睡了,轻手轻脚推开了门,缓缓走了出来。
凑到罗汉榻旁,周贤抿了一点口水在指尖去探安觉的鼻息,看他是否真的睡了,还是在假装,诱骗于他。虽说这几日相处下来,瞧着像是一点心机都没有,甚至都不认识字的傻小子,但是万一呢?
就保持着这个动作过了十几息,周贤把手搭在了安觉的脖子上,重重一捏!
他没有下死手,但是也说不准。没有真气在身,只凭藉着炼气士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周贤特别不习惯,他也说不好自己下手的轻重如何。
更何况他是去掐安觉的颈动脉窦了。就是江湖上有些小贼小黑手,从背后敲人打的那个位置。这是没准的,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心肺血管健康程度不一样,被打这个位置的反应可能全然不同。
昏过去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急性脑缺血,就这么死了也不足为奇。
周贤没有杀人的意思,就算是要杀人,跟这个傻小子关係也不大,毕竟他又不是幕后主使,不过是被差来照顾他的碎催罢了。
但是周贤又不得不这么做。周贤仔细观察过,每天晚上这个小沙弥起夜的时候,都会推开里间的门,往里头望一眼。如果说周贤前脚动身,后脚安觉醒过来,惊动了人,周贤想要走就困难上许多。
也不去管这个小沙弥究竟是生是死,周贤脱去外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短衣。要在夜色中行动,穿着自己的白蟒道袍才是真的傻了。在博古架前踌躇了几个呼吸,周贤抽出圣旨带在了身上。
其实如果脱困,宝印更能证明周贤的身份。但是这个东西又大又沉,在嗯不能施展袖里乾坤的情况下,带着它无疑是个累赘。倒是允他行走天下的圣旨轻便很多,别在腰间也不影响行动。
没敢走门,周贤退回到里间,开启窗,探出头去扫视了一圈。没人在外面,还好。
轻轻从窗口爬下来,周贤踮着脚来在了院子的西侧。
按照从安觉口中打探来的消息,这个小院在白莲寺的西北角。虽然从这儿翻墙出去肯定是没法直接离开白莲寺的範围,但是有个方向终归是好的。从这道墙翻过去,应该是柴房和供僧侣使用的茅厕,再往西走要路过一个荒院,过了荒院,就能进山了。
虽然只是听安觉的描述,但是周贤在脑海里大致画出了个地图。只是这张地图十分简陋,还需要他见机行事。
纵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