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铜锣响是午时已到,再敲这么一声,是午时三刻了。周穆宣闭目坐在龙书案后,听得这一声锣响猛然睁眼。
鲁中官把笔递给周穆宣,还提醒了一句:“陛下,时辰到了。”
周穆宣侧过头眯起眼睛看向鲁小胖,那眼神阴冷得这个自小就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一惊,连忙把头低下去,双手托着笔递到近前。
周穆宣没说什么,接过笔来,蘸上朱砂,又拿起了令牌。这令牌被漆成了白色,用黑笔写了个名字,三个大字叫“周江远”,名字的上边有一个“斩”字,这字外面套着一个红圈。只要周穆宣把这个笔提起来,划掉这个名字,再让这令牌落地,刽子手就可以砍人头了。
周穆宣端着笔沉吟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旁边陪监的官员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撩袍跪倒再周穆宣面前,俯首叩头:“陛下,时辰已到。”
“不必你来聒噪!”周穆宣呵斥一声,深吸一口气,又蘸了一次朱砂,重重在周江远这三个字上一划,抬手把笔扔了出去。
这是有规矩的,没有写在法条上,却仍是法场上谁都不敢违背的默契。用来划去囚犯名姓的这一杆笔,必须得是一杆新笔,未曾用过。而后要先扔笔,再扔令牌。
这支笔落下去,棚下执勤的兵丁全都躲,不敢让这杆笔沾身。就算是这笔上甩出来的朱砂落在身上了,这件衣裳都不能要了。
可躲是躲,等这杆笔落在地上以后,这些兵丁可就下手抢这杆法笔了。
以他们的迷信,据说用这一杆判过人生死的判官笔给家里的学童开蒙,学童长大了以后能够中得进士,位列朝班。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怎么传出来的,好似是朝中哪一个大臣小时候用判官笔开蒙能证明一样。
甭管是真是假,有这个说法在,那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故在刑台下执勤的这个差事,还得靠着贿赂上官才能得到。
这一回更不得了,这一杆法笔是出自当今天子之手。家里的孩子用这一杆笔开蒙,再不济也要落一个天子门生的名号来,当然要抢到手。
一番热闹之后,抢到这杆笔的着急忙慌把它揣进了自己怀里。而刽子手则是来到了周贤的身后,把法刀交到了小徒弟手里。他自己伸出手来,一手扯住了周贤的肩膀,另一手扳住周贤衣领。
就听得裂帛声响,周贤的外袍与中衣就被干净利落地撕了下来,一点不留。刽子手把手里这衣服卷了一卷,撂在了一旁。
这一来是为了一会儿收拾起来方便,再者是这衣服就归刽子手本人了。扯烂了是不错,但是扯烂了那也是好布料的衣裳。缝缝补补卖估衣也是个收入,这就算是刽子手的外快了。
眼见着周贤被扯去衣衫,周穆宣端坐在棚中,手捏着令牌直视着周贤,等着他叩头。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哪怕是给判了死刑,那也是皇帝的恩典。在行刑之前,死囚——尤其是本有官职的或者是皇亲贵胄,要向着皇城的方向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以此拜谢皇恩。
毕竟死囚死是死了,他的家人朋友可还要活命。
如今皇帝就是监斩官,自然是要直接对皇帝叩头。周贤知道规矩,他熟读律法,《大林律》倒背如流,哪会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但是周贤偏偏是不动,眼角含笑,瞧着周穆宣。这意思很明白了,我就是不拜,你能耐我何?
周穆宣心下了然,也不多纠结,咬了咬牙:“朕既然许你站着死,就无需你这一拜。斩!”
话音一落,周穆宣将手中令牌高高一抛,划出一道弧线。
眼瞧着快要落地的时候,旁里伸出一只大手来,将令牌死死攥在了手中!
“何人大胆!”先前押周贤的那位天灵卫千户见令牌未能落地,垫步拧腰跨上前来,抽刀便砍。砍的是抓住令牌的那个人。
这人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子,就穿着顺天府的差服。可眼瞧着他的身手,绝不像是寻常差人。那惊雷般一闪身,就连身着飞熊服这位大修都未能看得轻。这说明此人至少是一位炼神返虚境界的炼气士!
“有刺客!保护陛下!”也不知是谁在棚中喊出了这么一声,围绕着棚席的军士们齐齐举起长q,收缩做一圈。棚内的大小官员和周穆宣本人,倒是什么动作都没有。
周穆宣放心是因为他身边此时节有两位炼虚合道境界的陆地神仙护卫,他慌了倒是显得小气了。如若就连这两位也拦不住刺客,他仅是慌乱又有什么用呢?
眼瞧着夺取令牌的那位差人和天灵卫的千户战在一处,周穆宣沉声开口:“速战速决,夺回令牌,不要耽搁。顺天府,你做的好事。”
在旁陪监的顺天府闻听此言,连忙跪倒:“臣罪该万死!”
“容后再议,不要给人看了笑话。”周穆宣缓缓摇头,高声喝道,“没有令牌就不能开刀了吗?斩!”
刽子手猛打了个激灵,重重一点头:“谨遵圣谕。”话音未落,法刀高擎。周贤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轻声道:“给个痛快的吧。”
可终究没能等到法刀落下,周贤只觉得自己耳畔吹过一阵香风,再而是“仓啷啷”一声响,法刀落地。
张开眼,周贤惊叫一声:“长公主阁下!”
不错,来人正是当朝长公主,周穆宣的亲姐姐,周江远的姑姑,周玉嫃。
世人都道长公主是个荒唐的女子,豢养面首,聚众淫乐,不守妇道。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