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三日后,父亲依旧好似没事人一般上衙下衙,对于母亲如何发落完全没有一个准数,我却是急了。趁着父亲不在,偷偷买通下人,溜进了母亲的碧宵院。
母亲独自一人端坐在床沿,听到我推门的动静,缓缓回头,似乎还不能适应外界突如其来强烈的光线,伸手微微挡了挡,才开口,“你来了。”
撕裂般沙哑的音色撞击在我的心上,我匍匐着抱住她的双膝,哭出了声,“母亲,你受苦了。”
母亲依旧如从前一般衣带整洁,妆容精致,只那双美眸憔悴地失了热烈的颜色。
她浅浅摇了摇头,平静安详,“这都是命,事关魏姨娘,你父亲这次怕是不会轻易善了。你和瑾哥儿也大了,我也算安心了。”
“母亲说的什么糊涂话?难道父亲和您就没有情意吗,不就是一个魏姨娘,人都死了这些年了。”我咆哮着拼命摇头。
“什么是情意?你父亲自己恐怕都认不清,我还不了解他,他是过不了心中那个梗的。”母亲黑亮眼底蓄满晶亮的水雾,嘴角依旧带笑。
我沉下心,眼看进来时间许久了,赶紧握住母亲的手,“无论如何,现下母亲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做?”
母亲小心翼翼呵护我的手,揉进心窝里,“放心,你父亲不敢做的太过分的,毕竟我膝下一子一女不是白白养育的。所以,你们不要为了我与你父亲对着干。”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们也不好坐以待毙。
“小姐,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您可别为难小的。”这时,门口守门的婆子轻手轻脚进屋,一脸为难。
我这才擦了擦眼中泪花,一步步向外挪步,又忍不住回头呼唤,“母亲,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
坚定而又执着。
我知道我自己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必须单方面向父亲求一个安心,当晚,我就卯足了劲到书房求见父亲,可父亲压根没有见我的打算,第二日,他依旧将我关在门外。我这才依稀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父亲在做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也许很艰难,他也需要时间来安抚自己。
不成功,则成仁。
要么他舍不得,要么他狠下心,一念之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等到十日后,父亲休沐的日子,他着人唤我到书房见他,我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我知道他想清楚了,事情该有一个结果了。
居里只有父亲一人,侧立于花雕窗棱前,留给我一个萧索孤寂的背影,皎洁月光朦胧通透,遥遥观望,好似撒下一颗颗细微沙砾,让人心都耀凉了。
“父亲。”我轻轻唤着,才恍然发现声音因为紧张而异常干涩。
他若有似无地点点头,始终挺直背脊,没有片刻回头,伸手稍稍示意,“坐下说吧。”
“不用了,我也坐不住,还请父亲直言。”我反而愈加坦言,冷冷相对。
他也不恼,沉吟着开了口,“你母亲的事……”至此,干涸的音色微微颤抖,却突然戛然而止,整个人都荡漾着凛冽的气韵,好半天才继续道,“她罪犯七出,枉顾人命,念在你们的面子上,明日就送到襄州了却余生吧,父亲不想再见到她。”
“哈?”我颓然失笑,笑的恣意盎然,笑的眼花离落。
父亲这才转身,蹙眉凝望,周身泛着猎猎寒光,“你笑什么?”
我愔愔浅笑,眸中划开一丝玩味儿,一边踱步一边讥讽道,“三年前,容瑶与大嬷嬷合伙置我于死地,两年前,她试图辱我清白,如意一事中,她挑拨如意,祖母借故发难,母亲惨遭小产,一桩桩一件件难道都是小事吗?您尚且忍了,到了母亲这里何故要受这么重的惩罚?”
“这可是两条人名,难道你还分不清吗?”父亲听闻,顿时勃然大怒,双目赤红。
“人命?”我仰天长笑,双瞳冰冷,斩钉截铁地质问,“如果不是母亲动手,如今躺在井里的就是母亲和哥哥,世间也再不会有一个我,看不清人的恐怕是父亲吧。”
“大胆。”父亲蹭的昂起头,望者我的眸光断情欲裂。
我的心跟着突的乱跳,静下心,我知道我一味顶撞肯定救不了母亲,不自觉就放缓了语气,“父亲,逝者已矣,可母亲是您的结发妻子,生儿育女,陪伴您多年,她离开了您,您当真就会开心了吗?”
父亲身子猛的一震,似是被我戳中了心事,淡漠神情现出一丝迷茫迟疑,久久不语,我再接再厉,循循善诱地带了哭腔,“况且这件事疑点甚多,杨姨娘和祖母自来与母亲不和,玲珑是她带来的,难道说的话就完全可信吗?如今你正在气头上,发落了母亲,若有一天,真相大白,您真的就不后悔吗?”
父亲无辜地看着我,眼底满是脆弱,恍若一个孩童迷失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渐渐走向他,希望他被我感染。
“不对。”他突然大声喊了起来,瞠圆双目沉痛加剧,几乎将自己撕裂,“她太可怕了,她杀了芙蓉,她看着我伤心欲绝却百般痴情,她欺我,她瞒我,她是个疯子。”
我真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彻底怔在了原地,十几年了,魏姨娘如何模样恐怕父亲都记不清楚了,可他们之间所谓的爱情还烙在他的心上,爱之深责之切,它的生活早已都是母亲,他真正介意的是母亲,他的心被恨蒙蔽,等到他自己看清楚都不知何时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