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练很快就醉了,而且,醉得很爽快,很彻底。
他过于兴奋,以至于一口菜没吃,就连着饮了五六盏。醺醺然的状态下,白练显得愈加的亢奋,一阵阵手舞足蹈、大呼小叫之后,又喝了五六盏,干脆利落地就把自己放倒了。
即便是低度的黍酒,清冽甘甜,像这样的喝法,也是很容易醉的。酒是好东西,它在宽解人们愁怀的同时,更能夸大人们的兴奋情绪。
将人类的喜怒哀乐无限放大,正是饮酒的妙处。
对于白练的兴奋,甚至失态,李鹤都能够理解,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便能完全苟同。
对于楚国的灭亡,李鹤并没有太多异样的感觉,相反,作为一个后来者,站在历史的高度看待秦国对六国的兼并,他是持积极态度的。正是因为嬴政的野心勃勃,权欲膨胀,才第一次促成了华夏民族的大一统,让我们这个曾经一度支离破碎的古老国度,走进了“书同文,车同轨”的完整统一的封建时代,这种历史功勋,让嬴政在世人的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彪炳史册的千古一帝。
但是,这并不妨碍李鹤对于寿郢的陷落,特别是在王翦手里城破,内心产生深深的忧虑。
在秦国现存的将军中,王翦是颇有恶名的。这一特点,秦国历史上,只有悍将白起,可与之媲美,但二人在嗜杀上,却有本质的不同。
白起曾经在长平之战中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卒,但那是针对军队,是为了消灭赵国的有生力量,彻底摧毁赵国的抵抗意志,与王翦纵兵洗劫财物、屠戮平民有所不同。
至于针对郢都的那一把足足烧了三月之久的大火,直接将楚国经营了两百多年的繁华古都烧成了一片废墟,则是来自于王庭的命令,是为了摧毁楚国的根基所致,当然,也不排除白起在为自己幼年时所遭遇的不公泄私愤。即便这样一把火,白起也是在郢都平民纷纷离家逃难,郢都十室九空的情况下点燃的,和屠城有本质的区别。
而王翦则不同了,这位老将军一生征战,攻破过无数的城堡,而每每破城,他总会纵兵三日,对城内所有的财富美色进行疯狂的洗劫。另外,如果在攻城过程中,遇到过守军顽强的抵抗,自身损失惨重,则城破之日,便是城内灾难的开始,王翦会把满腔的怒火,转化成军士们劫掠的疯狂,进而创造了一个个人间地狱。
王翦此举,也隐含有刺激军士用命的含义,金钱美女就在城内,想要吗?想要的话,就得拼命,打下城池,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一招有时候很灵,王翦一生,曾经面对过无数的坚城巨堡,之所以屡战屡胜,罕有不破,手下的军士个个悍不畏死,奋勇争先是主要原因,这也间接成就了老将军在诸侯各国中名将之花的赫赫威名。
李鹤微微叹了口气,寿郢城破已经半月有余了,这么多天来,那里的人们,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过的是怎样一种日子,应该不难想象。
对面,一直安坐的娥娘,敏锐地捕捉到了李鹤的一声叹息,但是她的心里,却误以为李鹤是在为故国的沦陷而沮丧。
娥娘轻轻地瞄了一眼已经倒在卧榻上酣睡的白练,微微一笑,举起面前的茶盏,说道:“李鹤,诸侯征战,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我人微,即便有心,却无力改变什么。你也不必过度伤怀,坦然接受吧。”
“娥娘身子不便,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盏。”
李鹤连忙举起酒盏,说道:“夫人~~~”
“叫娥姊。”
李鹤咽了口唾沫,轻轻说道:“谢娥姊宽慰!刚才李鹤乍一听到此消息,一时间有点震惊而已,伤怀倒也谈不上。”
娥娘轻沾朱唇,李鹤一饮而尽。
娥娘放下手中的茶盏,拉过一块薄毡,轻轻地给白练盖上,转头看着李鹤,莞尔一笑,说道:“李鹤,你跟着家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的性子你也了解,自下午接到军中邸报开始,他便是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惹你见笑了!刚才,家夫言语之中,多有疏漏,忽略了你的楚人身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娥娘一并给你赔罪了。”
说完,又举起茶盏,以袖遮面,将茶水一饮而尽,唬的李鹤赶紧跟着也满饮一盏。
“夫人~~娥姊言重了,大人性情中人,这么大的一件喜事,焉能不欣喜若狂?李鹤能够理解。”
娥娘一听,摆了摆手,说道:“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如此谨慎。相反,娥娘这么多年来,还是很怀念当年那个少年,与我初识之下,便能为娥娘快意恩仇,可惜啊,人一旦长大,便有了世俗缠绕,有了诸多羁绊,不复当年的纯粹了。”
娥娘这么一说,李鹤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当年那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的影像来,看着对面娥娘,一副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形象,李鹤真的不知道,是该感慨人生的进步,还是该感伤青春易逝,韶华不再。
“我们夫妻多年,对家夫这种作派,我自然是见怪不怪,家夫对大秦的忠贞不二,是毋庸置疑的。但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我就能认同。就像我,出生时,脚下这片土地已经属于了大秦,它的名字就叫黔中。但在家父嘴里,这里还是楚国的巫郡,家父直到老去,念兹在兹的还是楚风楚韵。这种情况多了,有时候就会给人造成身份上的错觉,惶惶然不知身归何处,我想,你可能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好在,家夫对我这种情绪能够理解,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