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一听,说道:“大人但有吩咐,李鹤无有不从。只是此次前往武溪,李鹤心里没底,到了那里,需要李鹤如何行事,尺度如何把握,还请大人明示。”
白练点点头,说道:“派你前去,有两个目的,一是保护郡丞大人安全,这本是应有之意,不消多言。第二,此次去武溪处理民乱,以姬大人意见为主,你可暗中把握一下尺度。”
“武溪是我黔中最东面的一个县,毗邻楚国,由于归化较晚,加之县里的官员治政粗糙,局面一直比较混乱复杂,人心不稳,地方士绅大户,多有向楚之心,不服王化,导致民乱时有发生。”
“你们去了就会知道,其实此次民变,起因并不太大,但如果不加重视,我担心会酿成更大的祸端。如果走到需要派兵弹压的地步,对我大秦以后的治理则非常不利。我的意思是,能够安抚的,尽量安抚,哪怕裁撤几个官员也在所不惜。先稳住局面,静待时局变化,假以时日,真到了连楚国都被被我大秦灭了,我就不信这些人还有什么指望,明白吗?”
李鹤点点头,心里清楚,像武溪这样的情况,在秦国的土地上,比比皆是,而且会越来越多。大秦的战车走得太快,而大秦的官员们,还远没有准备好。
白练这种安排,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大秦的战争机器固然强大,但绝没有富裕。灭魏之后,大秦上下,又在为攻打楚国做着各种战争准备,绝对没有精力为了一县之地而大动干戈。
另外,白练此举,也不失一种聪明的做法。先把局面稳住,以拖待变,正如白练所说,真到了连楚国都灭亡的那一天,那些遗老遗少们,又能翻起多大的水花来?
白练见李鹤沉思不语,又低声说道:“姬胜大人为人是没有问题的,但做事过于端方,我担心,届时他那耿介、固执的个性,反而可能误事,所以才让你跟着。”
李鹤刚想开口,白练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先别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姬胜大人那里,我已经有所安排,我保证,真到了关键时刻,郡丞大人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不会让你为难,这点,你尽可以放心。”
李鹤拱拱手,说道:“如此,李鹤便无话可说了,希望此去武溪,不负大人所托。”
东门。
出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百余名甲士的护卫下,疾速前行,马车上,端坐着一位五十多岁,面容清矍的官员,随着马车的颠簸,摇动着上身,闭目沉思。
李鹤和杨岱骑着马,分列马车两旁。
此去武溪,除了杨岱之外,李鹤仍然精挑细选了五十名队员,编列在了护卫一起。
时令已交七月,暑热渐炽,即便马车后帘和两侧的窗帘全部打开,姬胜的额头还是沁出了微微细汗。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偷眼看了看骑在马上的李鹤,见他虽然暴露在骄阳之下,后背已然汗湿了一大块,但依然面色沉静,目视前方,腰板挺直。
姬胜暗暗点了点头。
其实,这次让李鹤跟着自己去武溪,是姬胜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开口,郡守大人竟然爽快地同意了。
对于李鹤这样一位年近弱冠的年轻人,姬胜的心情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对李鹤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这点,源自于姬胜内心深深隐藏的大楚情结。姬胜出身本地土著,祖辈一直是楚国的官吏,所以姬胜从启蒙时,便深受楚文化的熏陶,荆楚文化的包容大气,让姬胜沉醉;南国秀丽温和的气候,甚至绵绵细雨,造就了姬胜内心的细腻敏感。这种美好,一直延续到强秦大兵压境。
高大巍峨的城墙,没有能挡住秦人的铁蹄。一朝城破,山河易帜,即便连名称,也变成了毫不相干的黔中。巫郡,伴随着许许多多人的梦想,进入了历史的尘埃。
为了活命,为了家族生存,大多数人选择了忘记历史,面向未来。当年,姬胜的父亲如此,现在的姬胜也是一样。
将来,姬胜的子孙们,还记得自己曾经是楚人否?恐怕不会了吧,姬胜在心里微微一叹。
以姬胜现在的地位,他深深知道,那个曾经东西纵横五千里的庞大帝国,现在的处境,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残存于他们这一代人心灵深处的凤凰,终将舞上九天,渐渐远去。
李鹤呢?在这个年轻人心中,是否也还残存着那样一只美丽的凤凰?
姬胜很想知道。
另外一个方面,姬胜对于这个近几年才在黔中强势崛起,深受郡守大人赏识的年轻人,心怀戒心。
恃宠而骄,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是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这是李鹤虽然对郡丞大人一贯尊敬有加,但姬胜却始终不冷不淡的原因所在。传统文化的熏陶,三十年为官的经历,都让姬胜不可能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假以辞色。
即便是前两年,李鹤大力整顿城防的举措,姬胜的内心固然很赞同,但也不排除他从另外一个角度,把这种做法理解成了少年骄狂。
行至正午时分,人马在一处小小的驿站打尖歇息。
驿站太小,管理驿站的只有一对老夫妇两人,面对突然到来的一百多人,慌得手足无措。李鹤看着眼前的小院,心知凭这个驿站的规模,不可能接待得了一百多号人。
李鹤便让老夫妇俩给姬胜做了些汤饼,拣现成的菜肴赶紧端上来,自己则和众护卫一道,挤在院里的大柳树下,就着井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