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袁同知身上出现的温柔与暖意不是对着她的,更不是对着戚子瑶的。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袁同知与戚子瑶之间有过什么互动,连所谓的对视都没有,这两个人同样坐在主座上,靠的那样近,却又那样远,似乎不是夫妻,而是仇人。
又或许真的有仇呢?
袁临茵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又没有深究过。
在刚才戚子瑶的话中,袁临茵逃避了一点,李姨娘在袁府的时间比戚子瑶还要长,一个妾室比正妻的资历都要长久,李姨娘都敢跪倒戚子瑶的院门口,用长跪不起来威胁。
这不过是,戚子瑶在袁同知的心里,对于袁家来讲并没有这么重要。
原因不过是,这戚子瑶实际上是袁同知的续弦。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并且隔着山海,即便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没有办法容忍对方。
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在袁同知自己身上,在他眉眼间流露出温柔的时候,袁同知心里面是有人的,这是袁临茵在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
那时候她闯进了袁同知平日里都不让人进的书房之中,因为袁同知的到来,匆忙躲进了桌案下面,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时候她不会懂但是却牢记于心的一幕。
袁同知在走进书房之后,并没有坐在桌案前,而是去了书架的前面,袁同知在书架面前站了很久,袁临茵探出小小的脑袋看过去,只是见着这个平常让她十分害怕的父亲,此时仿若被人抽取了所有的力气,站在书架前,很久都没有动。
袁临茵躲在案桌下面也不敢乱动,良久,袁同知才抬起手从书架里抽出了一幅画。
她记得,那只伸出去的手,让人感觉特别的无力。
这是袁临茵第一次见到一个不一样的父亲,悲痛、难过、细致又温柔,他缓缓地打开那副画,然后袁临茵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泪水,尽管只是一瞬间,消失不见。
袁同知看完画之后,没有在书房中停留,外面有小厮来通报,很快人就离开了。
因为躲得时间太久了,袁临茵的半边身子都已经麻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拖着身子走到门口,动作却停下来了,袁临茵并没有打开门,而是继续拖着自己的步伐,向着书架走过去。
她看到了那副画。
看到了画上的人,并告诉自己,牢牢记住。
那画上的人,至今袁临茵现在还记得,甚至可以凭借着记忆,将那副画描摹出来。
也正是那副画,她做了许多蠢事,有了不该有的妄想,企图改变这一切,最好到头来,一无所获。
只会将所有人越推越远。
袁临茵伸出手,虚无的在空气之中抓了抓,仿佛抓住了什么,就像是那个时候抓住了那副画,若是她直接推开了门就直接离开了呢,亦或者,她没有偷偷溜进袁同知的书房。
袁临茵无奈的笑了笑,过去了的事情,怎么重来,她没有选择。
那画上的女子高鼻樱唇,白净细腻,乌发云鬓,即便是在没有点灯的昏暗的书房之中也能熠熠生辉,只需一眼,就能陷入其中,画中的她都是那样的温柔可人,又何况是真人。
这个人是谁不需要别人告诉她是谁,她也猜到七八分。
大约就是袁同知的原配正妻,袁临茵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白未湖,是白门门主最疼爱的小女儿,是白门少主最有希望的人,医术高超,但是被害死在袁家,死相凄惨,只是留下了一个孩子。
自此以后,白门就和袁家成了仇家。
而白未湖留给袁同知的那一个孩子,也被白门带了回去。
这么多年,袁同知根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孩子。
袁临茵想起自己见到那副画之后,在袁家就再也没有见到袁临弋了。
对,袁临弋,袁家长子,现在名叫白安赏,是白门少主,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人。
比起自己的父亲,官位还要高。
两年前,白安赏作为钦差大臣巡视到达凉州城,袁同知避而不见,袁临茵知道自己的父亲心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便去亲自求了白安赏,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无疾而终。
不过,还好。
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袁同知和戚子瑶都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白安赏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无关于白安赏在不在乎,便是看在幼时的情分上,袁临茵觉得她与白安赏都已经仁至义尽。
从此,袁临茵放弃了让这个家改变,看着如仇一般的父亲母亲,看着相互算计的兄弟姐妹,生活的地方跟书本上的一点都不一样,而自己在这里也渐渐丧失了挣扎的yù_wàng。
袁临茵在回院子的时候,身后有声音传了过来。
“五姐姐,五姐姐?”
袁临茵站定脚步看过去,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站在她的跟前,打着伞遮住了细微的雨。
细微的雨?
下雨了啊。
那人走到袁临茵的面前,为袁临茵遮住了雨水,“五姐姐怎么就一个人,现在天气凉,姐姐若是淋了雨生了病,那可就不好了。”
自然是不好的,惹戚子瑶恼怒,还有可能延误婚期。
袁临茵自嘲的想到。
“我从娘亲那里过来,走到半路下雨了,你这是要去哪里,书塾已经放学了吗?”袁临茵问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袁家第六子袁临桑,是袁家唯一不作假的人了吧。
只是,袁临桑和她并不来往。
袁临桑亦是妾室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