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秉懿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周遭景物。她只将双手紧紧抓住两个女儿的小手,望定前方那模糊的人影,紧紧跟随,脚步越走越快,再未回首……
……
“此处便是国使馆,请皇后与两位小帝姬下车。”乌陵思谋掀开马车帘子,神情恭谨地肃手而立。
邢秉懿看了一眼这女真官员,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乌陵思谋也似知其所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皇后心中疑虑,入国使馆后,自有人释之。”
邢秉懿咬着嘴唇,按捺忐忑,紧拥着两个女儿从马车下来,跟随乌陵思谋进入国使馆。
穿过馆内广场。经过仪门与角门,从正堂旁边的侧门,来到二堂右边厢的会客堂。
乌陵思谋示意邢秉懿自行进去,望着这饱受摧残的年轻皇后纤弱的背影,乌陵思谋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待邢秉懿与两位小帝姬的身影消失于门内,乌陵思谋转身离开,还没走出二堂侧门,就听到会客堂传来肝肠寸断的哭声。
乌陵思谋摇摇头。脚步加快,急急离开。
邢秉懿在哭泣,两个女儿也跟着哭,只是这哭声,却是喜极而泣。与她们一起抱头痛哭的,便是她的母后——建炎朝的宣和皇后韦氏。
这位韦太后的衔头,自然也是她那远在万里之遥。只懂得玩虚头巴脑的儿子封的。韦太后北迁之后,一直为盖天大王赛里所占。直到两年前赛里失踪,之后又为完颜蒲家奴所占。说来也怪,大宋赵官家一个个水灵灵的女儿,金人硬将之塞入浣衣院,倒是这年近四旬的婆娘,却抢手得很。究其原因,若非这女人狐媚功极好,那就是人性的恶趣味所至——将南朝天子的生母压在身下,令其呻吟求饶。这感觉,真心爽啊!
韦太后也有多年没见过这位儿媳了,更未想到,两个当日咿呀学语的孙女,竟已长成七八岁。
“佛佑!神佑!”韦太后叫着孙女的名字,一把搂住。悲喜交加。祖孙三代,哭成一团。
也不知哭号了多久,才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能得生还中原,此乃天大之喜。太后、皇后,应当高兴才是。”
韦太后与邢秉懿吃了一吓,惊慌回首——但见会客堂外,一名身着厚袄,年约五旬,两鬓斑白的男子,正双目蕴泪,冲二后轻轻颔首。
邢秉懿本能地护住两个女儿,仔细看着,只觉眼熟,却一时认不出来。倒是韦太后在皇宫日久,识人颇多,记忆深刻,看了好一阵,失声叫道:“莫不是……肃王殿下?”
那老年男子噙泪拱手:“正是赵五。”
“肃王啊——”
又是一番悲喜交集的痛哭。问起别后境况,这位老肃王老泪纵横。亡国之人,还能有何好待遇?宗室女子既然为娼,宗室男子自然为奴了。多数发卖给商人军户,终日干些割草挤奶、喂马牧羊之类的粗活。吃的是粗食,穿的是破袄,更兼难捱的北国严寒,加上活干得不利索,难免受鞭挞……不到五年,十不存一。
与这些悲摧宗室比起来,老肃王还算不错,毕竟是赵官家之兄,好歹得封一个低级爵位,还配了个仆役。日子虽清苦,倒也能活。
徽宗赵佶之死,他们也是听说了,在这女真人的国都里,谁也不敢多说半句,只借相聚之情,以哭声寄托哀思。
良久之后,才问及渊圣如何。肃王对此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位赵大郎至少还活着,而且金人似乎没有斩草除根之意。二后听罢,心下稍安。
直到这时,邢秉懿才颤声道出心头的疑问:“金人所言当真?我们当真可还故国?”
韦太后肯首道:“我被遣出之时,府上那位金国副元帅曾亲口证实,的确如此。”
邢秉懿欢喜得声音发颤:“这么说,是曹勋成功逃回南朝,官家向金人讨还我等……”
邢秉懿说这话,是有缘故的。昔靖康之难时,徽宗赵与邢秉懿同一路被完颜宗翰押解,取道云中返金。途中曾遣武义大夫曹勋寻机南归,徽宗交付曹勋一件背心,里面密写:“要想尽一切办法,快快来救你的父母。”
徽宗还哭着嘱托曹勋。并转告赵构:“千万不要忘记我这次被俘后,往北走的路上所受的苦。”并把擦泪的白纱手绢交给曹勋,“你见到康王后,表达我的思念,我的痛苦。今生今世父子恐怕是相见无期,只有早日厘清中原,收复河山,才能救他的父母。”
邢秉懿则摘下一只平时经常戴的金耳环托付给曹勋道:“到时传语大王,愿早如此环。才会得以相见。如果见到我的父亲,告诉他我还好。” 环者,“早还”也!
未曾想,这一等,就是整整五年,“早还”几乎成为“不还”。
纵然迟到了如此之久,受了这么多磨难。但得知贵为天子的夫君并未忘记自己母子,邢秉懿依旧感到极大的安慰与欢喜,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兜头泼了她们一盆凉水:“此次向金国施压,令金人放还太后、渊圣及皇后者,非是建炎天子,而是华王殿下是也!”
太后、皇后、肃王一惊回首,但见堂下卓立一人。身着南朝衣冠,故宋官服,向三人长长一揖:“天枢出使金国副使洪皓,见过太后、皇后、肃王。”
二后一王急忙还礼,随后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华王?是官家那一位兄弟?”
洪皓微微一笑:“二位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