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灵堕魔他亦亲历过,一身纯净灵气被剥离,坠下云端,堕入最深最肮脏的黑暗里,比寻常妖魔还要不如。
可他那时只是自身堕落,并未沾染其他妖气,故而之后修炼,尚可静静,可余鸢却是最糟糕的状况。
她身上,混杂了无数不知名的妖气,错综复杂,与她的元神交织相融,再无法一一剥离,若不是有他的内丹,她恐怕早就丧失心智,堕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祟了。
唯有一种可能,会造成如此骇人的结果。
“你……吞吃了别的妖物?”
余鸢定定地望着他,没有辩白,沉默良久,苦笑了声。
“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以这样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她其实已经做好了与他相见不相识的准备,没想到,他一眼就认出她了。
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竟会有些委屈。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是将内丹给你了吗?你大可……”
“大可什么?寻个地方好生修炼,再重新开始?”余鸢摇了摇头,“我做不到,重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堕魔也非一日可成,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其实早就开始了……”
她周身涌动着凛凛寒气,浓墨般的邪雾缭绕左右,久久不散。
她的修为精进不少,却不像是凭自己修炼而成的。
若是没有看错,这些邪雾中还暗藏着不少怨魂,叫嚣着,发了疯地往外扑,却被浓雾困在她周围,不得离去。
无一不昭示她已今非昔比,绝不可小觑。
她说:“重黎,无尽想要取回你体内的一半元神,必定不会就此放过你,玄武上神亦在筹谋如何挖你的心,夺回长生之血,你与其继续跟这些不知好歹的仙门中人纠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保全自身吧。”
“他们答应了我,只要我助他们拿到长生之血,可设法保你一命,重黎,你听我一句劝……”
听到这,重黎顿然蹙眉,狐疑地看向她。
“你与无尽玄武已是一路?这些年,一直暗中助纣为虐,命妖兽践踏人间的……是你?”
余鸢默然良久,竟没有否认,又或是如今这副不妖不魔,亦妖亦魔的模样,说什么都像是拙劣的狡辩。
只是心中怨怼,积压多年,嫉妒与不解早已融入骨血,她想不通,更为他如今的选择而不平。
“这人间和仙门早已无可救药,便是能一时的安宁又如何?你看看上神,搭上了自己的命,两次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世人可曾回报过她?”
蛮蛮擅制幻,拂袖间,便能让他在这深山中得见人间百态,战乱,争斗,永无休止的贪欲,带来的是循环往复的悲剧。
“你看看这些凡人,这些道貌岸然的贤者,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拼了命地庇佑?”
不止这八年,从前,乃至更为久远的岁月里,发生过多少令人失望透顶的事,即便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一错再错。
“这样的人世,如何配得上你们的庇佑……”愤恨自她眼中如星火迸溅,这些年她走过多少地方,看过多少人世丑恶,还不够吗?为何要护着这样的族类?她的爹娘,她的族人,都是为之战死,他们配吗!
“这些人就是知错犯错,不思悔改!活该被妖兽咬死!都是他们活该的!”
她望他回头,盼他对这世间死心,跟她一起离开。
“重黎,跟我走吧……”
六界之大,总有个地方不必再听到人间消息,只有他们二人,好好地活下去。
“神尊已经不在了,这世间你还留恋什么呢?我们寻一处僻静的世外桃源,我会好好修炼,好不好……”
卑微的乞求,可眼前的人却只是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所制造的这片人间虚境。
“你只能看到这些吗?”他忽然打断了她。
“……什么?”
“人之初,性本恶,无知无畏,是至纯之恶。”他伸出手,指尖轻点那虚境一角,乃一座屋舍,一处私塾。
从咿呀学语,到蒙昧孩童。
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到饱读诗书,报效家国。
“神活千万年,人活数十载,每一步,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每一个抉择,却是备受周遭影响的。在一张白纸上,你染上黑,它便是黑,画上礼义廉耻,它便能步步向善,真正扭转最初的无知之恶的,是一生的经历和陪在你身边的人。”
“我若是没有遇到师尊,没有遇见长潋,或许只能在世间颠沛流离,是善是恶,尚且两说,你没有遇到师尊,也只能在人间游荡,被视为妖魔,无处容身。这些年,你可有真正学到什么?可有真的明白自己做过什么?你——可知自己错了?”
“我错?”余鸢眼中闪过暴戾之色,冷笑,“错的是我吗?这些年我在世间流浪,你知道我看见过多少令人作呕的烂事吗?那些凡人依旧是恶,错的是他们!我有什么错!”
她怒极恨极,嫉妒与不甘几乎将她逼疯,他迟迟不肯顺她的意,执迷不悟,她偏要让他看清现实,看看这些凡人都是些什么猪狗不如的畜生!
虚境不断变换,她给他看的画面,皆是骇人听闻的。
沙场之上,无尽的厮杀。
贫民窟中,被饥饿逼疯的人吃人。
至亲可叛,挚友背道而驰,同道相互算计、利用……
这些人有什么好!他们做错了这么多事,不该死吗!
“余鸢。”重黎终于按住了她的手,她本以为他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