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蓝浅,一夜将明。
八隅崖边点着十一盏长明灯,司幽和颍川正合力为处于正中的黑昙花护法。
层层灵泽将其包裹,花瓣尽数合拢,根本看不清花蕊中的人处境如何。
镜鸾和长潋立于一旁,目光岑寂,静候不语。
晨露在天亮起之前,就洇湿了衣摆,寒凉至极。
但此时却无一人敢打破这死寂,看似浑不在意,平静之至,实则都悬着一口气,袖下的手都紧紧攥成了拳,骨节捏得发白,几欲撕裂。
第一缕晨曦从波澜起伏的祁连山,冉冉而起,撒在浪潮翻涌的海面上,似被揉碎的金光,于浪涛间溢彩流光。
要催动本不属于自己的法器,十分耗费灵力,颍川和司幽额上都渗出了冷汗,恐难支撑太久。
镜鸾望着迟迟没有动静的黑昙,眼底终于涌出了些许慌张之色。
太阳升起之前,若重黎还没有带着陵光的魂魄回来,一切将会付诸东流,再无希望。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盘桓不去,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窜天灵。
骇然至极。
“镜鸾神君。”身后传来低沉稳重的声音,玄霜树神于树纹的沟壑中张开了口,劝慰她,“世间因缘,并非毫无变数,敢为一人以命相争,就是变数所在,人心可期,心诚福至。”
话音刚落,黑昙中忽然渗出了丝缕灵泽,紧束的花叶徐徐展开。
坐在蕊中的人,面色逐渐红润,手中魂灯于寂灭中猝然亮起,起初是星点烛豆大小,转眼金光交错,可胜晨曦。
三魂七魄,竟真的被他聚齐了!
颍川和司幽收了神通,众人忙不迭地围了上去。
重黎缓缓睁开了眼,神魂刚收回体内,尚有些糊涂,却又极快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痛后,他抬起头望着目光殷切的众人。
“找到了。”他眼中并非尽是欢喜之色,抱着引魂灯,着急地四处张望,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要什么?”步清风狐疑地问。
他目光急切,挣扎着从昙花中跳下来,因神魂不稳,跌在地上,仍小心地护着怀里的魂灯。
他说:“师尊的魂魄还差一灵,是位列上神后修得的……寸情在哪?”
“寸情?”孟逢君愣了愣,心中难受,“那把剑……已经断了。”
重黎爬起来,咬牙忍着头晕目眩的混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带我去找寸情……师尊的最后一灵,就在剑中!”
“什么!……”颍川大惊失色,望着快要升起的太阳,心中震颤,“快!将剑取来!”
一阵风过,镜鸾已掠了出去,飞奔到云渺宫,捧来一只锦盒。
盒面颇为素净,只雕了一朵挽香玲珑,与当年重黎收到的那把小木剑上所刻的如出一辙。
揭开盒盖,便能看见断成两截的寸情剑,剑鞘也在里面。
力战无尽后,剑身已毁,灵泽四散,好不容易被唤醒的剑灵也就此沉寂。
这把剑在陵光魂飞魄散后,便被镜鸾收起来了。
横竖都断成这副样子,也再不可能复原,留着,做个念想。
却没想到,他会说她的最后一灵,在这把剑里。
“没有弄错吗?”镜鸾心中惶惶,期盼他说的是真的,又怕只是空欢喜一场。
重黎思忖片刻,笃定地点了点头:“错不了,在九川……在过去的时空里,引魂灯对寸情有了反应,我且问你,可曾有人见过寸情的剑灵?”
闻言,方才还在低声絮絮的众人陡然僵住。
寸情伴在陵光身边多年,较之父神所赐的霄明剑,她用寸情倒是更多些。
仙剑皆有灵,自分三六九等,但本质上差不了多少。
剑主出招时,有时能看到剑灵现身加护,霄明的剑灵出现过好几回,在座的除了步清风等人,大多都见过。
但寸情,只有耳闻,却从未见过它的剑灵是何模样。
今日被他这么一问,众人不禁骇然起来。
“你的意思是……”
“这怎么可能……”镜鸾错愕地退后两步。
司幽沉吟须臾:“不,或许的确如此,寸情剑本就是用朱雀之骨铸造而成,诚然之前没有这样的先例,但若是因此凝出的剑灵,与陵光本就是一心同体,续存着她的一灵也不足为奇。”
他的话令在场众人无不惊骇,纷纷看向那柄断剑。
步清风道:“若是如此,咱们该如何将最后一灵从剑中取出?”
“还是用引魂灯。”颍川道,目光凝重的看向重黎,“陵光上神的三魂七魄既然是重黎集齐的,这次也只能由他来把最后一灵聚入灯中,待元神完满,便会离开灯内,成为一缕生魂。”
“当真?”重黎眸中燃起炽热的火焰,似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死死地盯着寸情剑。
他走上前去,在镜鸾的注视下缓缓将引魂灯靠了过去。
寸情起初没有反应,他举得胳膊都酸了,仍旧一瞬不瞬地望着,屏息静待。
四下岑寂,不知过了多久,断成两截的寸情的缺口处竟真的散发出了幽幽微光,如同收到牵引,一缕残魄飞了出来。
然,未及心生欢喜,这一魄便如离弦之箭,失了控制,横冲直撞地朝着天上飞去,空中掠过一道残影,眨眼便飞远了。
“师尊!”重黎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抱着引魂灯追了去。
众人欲追,却被颍川拦下。
“能将这一魄带回来的人只有他,我们去了只会惊扰亡魂,在这等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