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镇子闹妖邪,众弟子便各自回屋,速速收拾了细软,于大堂内外会合。
余念归拾掇了一番后,便立即返回大堂,等候步清风。
然而自她回到这堂内,便瞧见云渺渺里里外外地忙活了好半天,她倒是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本应早就坐下静候,这会儿却兴冲冲地围着那位“钟黎”公子。
她须得承认,那墨衣公子确实好看得紧,偌大的天虞山,翘楚汇聚,也不见得能找出几个能与之比肩的。
便是听说邪祟作乱,也好似意料之中,泰然稳坐,好像云渺渺这会儿给他端去的粥点小菜,还来得更重要些。
不过渺渺那丫头对这位可太好了些,虽说没能赶上清风师叔做的粥,但瞧瞧这面前摆的,香气四溢的桂花梗米粥,晶莹发亮的浑圆煎包,上头还撒了碧绿的葱花,白瓷碟儿撑了四只金黄的千张包,陈醋和辣子都妥妥当当地调好了摆在他手边。
啧啧啧,听闻这些可都是她方才跑出去专程买回来的早点。
她这会儿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扯了条凳子坐在一旁,托着腮静静地望着人家用饭。
那眼神啊……反正她是没见过。
她忍不住过去戳醒了她,低声问:“渺渺,我晓得他救过你,这救命之恩也的确有涌泉相报这么一说,但你这……太宠了吧?”
光是这一路从令丘山出来,就已是处处照顾,她俩相识十年,都没这等待遇呢!
云渺渺眼珠子都没转一下,隔着两张桌子盯着重黎,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清余念归方才问了什么。
“有吗?”
“……”真想给她摇醒咯。
“看看你这眼神,都舍不得挪开了,那么好看啊?”
云渺渺歪了歪脑袋,若是所思:“别瞎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余念归看了看她的眼睛,似乎还是那双幽幽的死鱼眼,似乎那一瞬不瞬中有多了点别的东西。
她哆嗦了一下:“本来不这么觉得,但你再看下去我就不确定了。”
云渺渺显然没听进去,换了只手托腮,犹豫不定地继续打量。
她这会儿还真没留意这位活祖宗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之前混乱了点,倒是忘了曾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个孩童,她凭一双眼睛,想到了重黎,而今细看,觉着五官愈发相像。
“嘶……”
该不会真的是私生子吧?
魔尊活了千儿八百年,法力再高深到底也是个男人……
总憋着也不大好。
她尚在不夜天时,也曾见识过不少提了裤子不认账的男人,本就是勾栏里的姑娘,连良人二字都不敢奢想,小心了再小心,但当真怀上身子后,想给孩子寻个爹,实在是痴心妄想。
大多都是让丫鬟半夜敲开城内医馆的门,让郎中拿一帖药,回来偷偷给堕了去。
她也曾跑过一回腿,替一个没等及笄就被开了苞的小姑娘,也就比她那时年长一岁。
不夜天哪里是能留得孩子的去处,,若是被上头发现,保不齐自己都得遭殃,那姑娘是拿着头一夜的公子哥儿赏的一片金叶子跪在她面前,央她从后门溜出去,给她抓的方子。
那么苦的汤汁,她瞧着那姑娘一口一口给自己灌下去的,痛得死去活来,再醒过来,腹中胎儿早已化成血水,被褥一裹,就丢出去了。
这件事,当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各有天命罢了。
但自从晓得了自己还有个娘,她不由得佩服起当年的情茹来。
若是她当年不犯倔,若是她也想那姑娘一般“识时务”,这世上,便寻不出一个阿九了。
见惯了不夜天的种种,她在觉察到那孩子的眼睛与这位魔尊大人极为相似后,便不由自主地往这方面想。
凡人尚且如此,长生不老的魔尊怎么不能有几笔fēng_liú债?
且他瞧着也不像是会自己养孩子的……
这样看来,有几个孩子流落在外却不自知,似乎也合情合理!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心领神会,不轻易言传。
重黎正吃着生煎,抬眼便瞧见两张桌子开外,那白衣女弟子望着他的眼神愈发诡异,不知为何,被这么盯久了,竟会觉得背后一凉。
八年前那洞窟中,他就觉得这女弟子脑子不大好使,时隔多年……怎么更加难以捉摸了?
这什么毛病?昨日的余毒未清吗?
云渺渺这头颇为懂事地将魔尊的“fēng_liú韵事”咽进了肚子里,其他人也陆续聚到一处,忽然,二楼的门打开了。
掌柜的目如死水地走了下来,那步子很沉,陈旧的木台阶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动,四下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住在这间客栈中的似乎只有他们一行人,而这位掌柜的,连出来招呼都是极少的。
今日,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了。
他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时,恰好遇上快步赶回来的孟逢君,二人擦肩一撞,孟逢君不由气恼。
“你这人不会让让啊!”
然而,那掌柜却充耳不闻,径直往前走。
言寒轻按住了孟逢君:“师姐息怒,这人有些不对劲。”
凭他的修为,都能清楚地瞧见萦绕在他眉间的死气。
这样下去,此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正想问问要不要将人送去看看郎中,或是请步清风来瞧瞧,据云渺渺所言,此人昨夜曾离开客栈,多半彻夜未归,若是真的沾染了妖气,可要速速医治。
然,他还未问出口,掌柜却不退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