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余鸢低笑了声。
不愧是她熟知的朱雀上神。
从来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算沦为一介凡胎,骨子里不容置喙的傲气依旧未减分毫。
说了不行,天塌了也不行。
“既然如此,你来同我说什么”她倚在墙边,冷漠地睨着对面的人。
沉默须臾,云渺渺皱了皱眉:“你想跟无尽走”
“不行吗”余鸢嗤笑了声,“若是这样能给你找点不痛快,我乐意至极。哦不,神尊早就断了情根,心在天下,又怎会为我一个无名小卒而感到难过,却是我自不量力了。”
云渺渺缓缓起身,似是想说什么,却几度欲言又止,终只是拿起了地上的食盒,转身离去。
“就算你能将我囚在这,就凭如今的昆仑,迟早会被无攻破,无尽想要的东西,这世上只有你清楚,枉你自诩为苍生而活,到底还是牵累了这些人不是吗”余鸢讥诮道。
已经踏上石阶的脚步猝然一顿,云渺渺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你既然晓得那是父神交托与我之物,要如何处置,又或是告诉谁,便也都是我的事,你私通妖邪,重罪难逃,而今留你在此,是看在当年芳淮殿下乃至整个蛮蛮一族为昆仑战死兽丘,你能活着是承了父辈的恩。”
提及当年,余鸢脸色陡然一白。
当年蛮蛮一族孤军迎战,她虽年纪尚幼,亦已记事,那等惨绝人寰的场面每每合眼,有如昨日噩梦。
她父君率兵驰援昆仑,却被遭妖兽伏击,久难脱身。
为保昆仑,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只顾得上将她藏起,便随族人战死沙场。
这是恩吗
她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就因为当年那一战昆仑于蛮蛮一族有愧吗
她气到双目发红,扯得锁仙链嘶嘶作响。
“谁要承这种恩虎狼之药你踏着别人的真心去守苍生的时候,就不会怕有朝一日自己会遭报应吗”
听着她不甘的嘶吼,阶上的人唇角微扬,笑得极浅。
“我不怕。”
踏过石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连关上门的声音都冷漠至极。
牢中的喊声愤恨至极,牢外的人轻轻地合上了门,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恍然如死。
“你不打算把她交出去说不定能换回几人,不过是个刺杀你的祸患,留着作甚”等在门外的孟逢君狐疑地问道。
云渺渺轻咳数声,似是疼得厉害,连表面功夫也做不下去了,微微佝偻着腰,走到案边坐下。
“不交。”
便是虚弱成这副样子,说出的话依旧掷地有声,不可动摇。
孟逢君叹了口气,实在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今日的脸色着实是差,细想来,好像今早去长瀛阁之前便是如此。
“手伸出来我看看。”被糊弄了太多会,她顿然有了几分警觉。
云渺渺倒是不曾忸怩,这回干脆地伸出了手,如此坦荡,倒令孟逢君有些动摇。
然才挽起她的袖子,孟逢君的脸色就变了。
本就细瘦的胳膊几乎只剩皮骨还连着,苍白得没有血色,腕上青筋凸起,隐隐发紫。
这哪还用号脉
便是死人手也不见得成这般模样
“药效还没出来,是瞧着吓人了些,再过一会儿便好了。”
淡然的口气在孟逢君听来却如当头一闷棍。
“你吃什么药了”
眼前的人但笑不语,她心里就愈发没底,赶忙去探她的脉搏。
诚然近来她的脉象一直虚虚实实,极难调理,但每日端来的药她都看着她好好地服下,状况虽差,却仍有些许好转之兆。
本以为还有些指望,可今日一探,这脉象却乍起乍沉,甚至有片刻压根探不着了。
长琴门下学医的丹修居多,可她对此却并不擅长,这等状况还是头一回碰见,怔忡地望着云渺渺,心头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前几日去长琴长老那边讨了几株斛朱草,稀罕得很,说服长老花了些工夫,才讨来这么些”云渺渺神色平静,仿佛只是说自己今日吃了几颗青菜一般简单。
在孟逢君的紧盯下,顿了顿,又道。
“还托师兄去山中取了些草药,我从前受伤的时候,自己会做些丹药,虽说一直做得不太好但撑上一会儿的药效还是有的。”
她笑了笑。
“个时辰内,我身上所有的病症都会暂时消失。”
“之后呢”孟逢君打断了她。
斛朱草她晓得,乃是重塑骨血的灵药,她师父数百年下来才得了几株,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竟能让师父松口。
药虽珍贵,却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以她这般虚弱的身子骨,此物的药性属实虎狼,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根本,回天乏术。
云渺渺讨要护斛朱之前,难道不知吗
不
她是知道的。
看着那双淡然的眼,孟逢君便晓得她比她知道得更多。
她说过,这是一场必败的赌局。
可这场赌局里,她赌的并非他们这些人的命。
她从一开始,就想得比谁都远了
孟逢君实在气极,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云渺渺你知不知道”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哽得厉害。
“知不知道你会死啊”
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子,服下这等烈药,与自寻死路何异
便是能活下来,人也废了。
更不必说服药之后还需忍受长达数个时辰的痛楚。
重塑骨血,那是生生的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