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幽微,廊下的灯笼断断续续地摇晃着,拉长了中庭树影,不经意漫来的光,照亮了墙下暗光流转的墨色衣袂,萧萧叶落,清清冷冷。
缓缓步出的,是一脸沉静的重黎。
霓旌抱着胳膊,笑吟吟地望着她:“尊上不是歇下了吗,怎的还有闲情在这听墙角?”
重黎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并不是很想搭理她。
幻化成凡人之躯后,到底不似魔族那般方便,到了夜里便易困乏,本想小憩片刻,哪成想却真的睡了过去。
但他为魔千载,腥风血雨里走惯了,总是眠浅,云渺渺这阵法刚架起来他便醒了。
还道是那个多事的,敢扰他难得清梦,出来一瞧却是这怂包。
偏偏他的下属,还同人家坐在一处,笑得活像俩傻子。
他朝那阵眼瞥去,一团金色的火焰孑然微曳,那样漂亮的辉光,令人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其灵泽却并未显得多么强盛,就如它的施术者一般,好像他只需一挥手,就能消失在这天地间。
“你二人说了什么?”他方才离得其实有些远,并未听清。
霓旌挑了挑眉:“自然是一些女儿家的体己话。”
话音未落,便招来重黎一声冷笑。
一个魔族护法,一个仙门弟子,没打起来都算是格外客气了。
在自家尊上的蔑视中,霓旌绷不住清了清嗓子。
“属下就闲来无事聊聊天嘛……倒是您,怎的就把那枚瑶碧石送出去了?”
重黎眉头一皱,忽然回想起那年北海边的那个小乞丐,那会儿只当她是个小子,使唤来使唤去,气恼了还往她屁股上来一脚,如今突然变成个姑娘家,的确有些尴尬。
他干咳一声:“不过一块石头,随手就给了。”
“随手……?”她有些难以置信。
距今倒也不久,约莫数十年前,她不过是崇吾宫的一个小角色,某一日曾远远瞧见重黎独自坐在宫殿前的台阶上,手中握着这枚瑶碧石,她唤了十余声,才将他的神儿唤回来。
那时的重黎,好像还不似如今这般容易生气,一日下来,少说数个时辰都只是静静地望着这块破石头发呆。
听瑶岑说,这石头,他已经戴了数千年了,绳结断了又换,换了又断,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条。
瑶岑同她再三叮嘱过,这偌大的崇吾宫,她什么都能碰得,唯独这块石头,半点不得沾,哪怕只是好奇都得尽早掐灭在肚子里。
那石头,是尊上的命。
若是丢了,坏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宝贝的东西,是随手便能送的吗?
“你这什么眼神?”重黎瞪了她一眼。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只是觉得尊上对这姑娘还挺大方。”
重黎一脸狐疑:“说话便说话,拐弯抹角的怎么回事!一块石头就如此大惊小怪,枉你还是本尊麾下护法,可晓得稳重二字如何写?”
霓旌被噎得接不上话,顿了顿才问了句:“属下只是好奇,尊上是打算收了这云渺渺做部下?”
重黎拧眉:“谁同你说的?”
“可您不是给了她瑶碧石么?”
“……”他忽然想起,魔族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但他贵为魔尊,平日里呼风唤雨惯了,一时还真没想到。
给了信物,就算他的手下了?
瞧着他眸中涌动的疑惑,霓旌忽然有种微妙的预感。
“尊上。”她真切地望着他,“您该不会白给了吧?”
“荒谬!本尊何以会白给!”他登时否认,这等白瞎吃亏的事儿,岂是堂堂魔尊能做出来的?
“所以看这女弟子方才的反应,尊上您……是不是被嫌弃了?”她可还头一回见那等拔出剑来就要生劈了信物的状况,这明摆着人家没想认他这个主儿啊!
哎呀,尊上也有今日。
真是可喜可贺,太稀罕了。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她回头得绕着崇吾宫上上下下说一遍才成。
“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本尊!”重黎登时觉得自个儿颜面下不来,想起那顶着颗乖顺的脑袋,背地里却想着劈了他送的石头的云渺渺,更为窝火,“收了本尊的东西,自然是本尊的人,她不认也得认!”
“哦豁。”霓旌撇撇嘴,“强抢民女啊您。”
重黎幽幽地斜来一眼:“皮痒了直说。”
说着,手已经按在了英招剑上。
“可别啊!……”霓旌一阵发怵,“不过按着以往魔族赠信物来看,大多是些神兵利器,抑或是自个儿身边拿得出手的灵宝,您这瑶碧石……”
“石头怎么了?”重黎瞪了过来。
“真要说,便是太不起眼了些。”这倒不是她胡说,魔族用来招收部下的信物从古至今千奇百怪,刀刃已算是寻常了,但无论给什么,多半都是能在人前显出与众不同,让人一眼瞧见便能晓得,哦,这是谁谁家的走狗,如此这般的玩意儿。
她上回可瞧见鬼影座下那妖童,胸前挂着一串儿吞灵石,个个拳头大小,招摇过市,也不怕把自个儿那麻杆粗细的脖子勒断咯。
并非她存心嫌弃尊上的破石头,但怎么瞧都像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云渺渺袖子一遮,连光都瞧不见了。
堂堂魔尊,是不是小气了点?
重黎难得意会了她的想法,沉思片刻,发问:“你的意思是,换一样?”
“那云渺渺既然是仙门弟子,想必日后也能做尊上的眼线,尊上若真有心思,属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