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七岁,遭逢变故,连哭都没能哭出来,所有人都觉得她无情,没长心肝,渐渐的,连同情她孤苦无依的人都没有了,城中的孩子编了嘲笑她的歌谣,朝她丢烂鸡蛋,她从来没有对别人发过脾气,也从来没怀疑过——”
“那日下葬的棺木里,是不是真的躺着她的爹娘。”
说到此处,她的目光骤然冷了几分。
“您是如何坐上这宰辅之位的?没了那个命途多舛的女儿的拖累,远离了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白辛城,二位过得的确还不错,就是不知这些年夜里可还睡得安稳?为了心安理得地离开,连自己的棺材都能备好,看来是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那姑娘若是真的还活着,今日说不定愿意听二位狡辩几句,考虑一下可要再唤二位一声‘爹娘’。”
“可惜了,人去的早,没这机会了。”
她之所以还用这个名字,只不过因为担心“阿九”的身份入不了仙门,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罢了。
云霆震惊地看着她,心中更为笃定她是谁。
却是没想到,她会在这时说起当年那件事。
云夫人以为她是怨恨当年的事,故意说这等诛心的话,急切地上前,想要拉住她:“不是这样的,渺渺,当年……当年我与你爹也有许多苦衷,你出生的时候便有先生说你活不过十六岁,命格奇硬,你爹已经考了三次,家中再没有盘缠让他再去一次了。”
“我们给了邻居一些钱,本想……本想等出人头地了,再回来接你,用那些棺材也不是为了骗你,是怕知道我们还活着,那些要债的会闹到朝云城,到时候你爹的仕途可就毁了,你能不能——”
她深吸了一口气,泪流满面,有些卑微地望着她。
“能不能原谅爹娘一次?”
“原谅?”她淡淡地笑着,倒是有些困惑,“夫人说笑了,我又不是二位的渺渺,拿什么原谅?”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云夫人的眼睛,仿佛能从那双眼中看到白辛城那十六年的种种过往,想起她坐在阶前,望见两具棺木被抬了起来,渐行渐远。
想起她抱着自己,度过的日日夜夜。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以为早就忘记了的琐碎,都陆续浮现出来,在她眼前,汇成冰冷的一年年。
事到如今她该原谅谁呢?
“白辛城的冬天挺冷的,日子久了,人心也会结冰的,她死的时候,已经连你们的脸都想不起来了,便是想原谅,恐怕也不晓得该对谁说吧。”
她的手很冷,抚过云夫人的眼角,仿佛连泪水都冻住了。
“你不是我娘,我有娘的,她葬在北若城,我就那么一个娘,这辈子不想再认第二个,二位的抬爱恕我承受不起。”
她看向云霆,郑重地开口。
“既然在荣华与亲人之间做了抉择,就莫要再说什么‘血浓于水’这般蠢话,我与你们之间,没有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