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便无退路。
云渺渺只能忍着气,缓缓地松了手。
霓旌倒是有些诧异,似是想对他说些什么,但以他这几日撒的谎,此时若是真问了,只怕都得露馅儿。
“把他带回来,你也得给本尊活着回来。”
她脑子里忽然响起低沉的传音。
她愣了愣,默默垂下了眸。
“开始吧。”镜鸾与司幽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站在了冰棺边,凝神聚息,将灵力注入长潋的尸身中。
霓旌服下了药,盘膝而坐,随着面色渐渐苍白下去,最终化为死尸般的青白色,她的魂魄也逐渐离开肉身,如一道缥缈的虚影,淡得像是蒙上一层薄雾。
生死殊途,此时寻常凡人已经看不见她了。
点点光斑从躯壳中涌出,一片混沌中,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穿透冰棺,以长潋为中心,朝着四周迅速蔓延。
裂隙的光时强时弱,须得找到最亮的那一道,才是最有可能顺利进入无相之地的入口。
云渺渺的目光仔细地逡巡于无数裂缝之间,最终在红莲深处望见一道耀目的光,当即拔出寸情,一剑掷出,深深刺入水中。
刹那间,犹如镜花水月,绽开圈圈涟漪,光华也随之崩裂!
司幽当机立断,踏着水花奔去,烛阴一闪,顿时撑起一道一人宽的“门”。
剑身震颤,云渺渺紧随其后,将其死死摁住,扎得更深!
“就是现在!”
镜鸾抓住霓旌的魂魄,在她身后抬掌一推,原本连靠近那道光都十分困难的魂魄便被送入了无相之地。
与此同时,一道灵泽随之托住了她,在她脚下铺成开来。
“师父,就拜托你了。”
这是她跌入无相之地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眼前白光刺目,一阵地转天旋,她几乎在瞬息间,便失去了意识。
……
濡湿的雾气结了露,滴在脸上,竟有些凉。
霓旌皱了皱眉,渐渐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迷蒙的雾白,雾中似有蜃楼,忽远忽近,景象飘忽。
引魂灯就在她手边,眼下还没有任何光亮。
离魂等同于半死状态,没有阳气,气力也会弱上许多。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尖是透明的,试着召出琅华剑,所幸,还保有些许灵力。
她拿起引魂灯,一手握剑,在雾中前行。
脚下延伸出一条灵气汇成的路,光泽点点,如萤火汇集,只在她脚下聚拢,身后的路很快便消失了。
无相之地不能随意回头,就如黄泉不可逆,唯有向前走。
万籁俱寂,眼前雾气时聚时散,方才飘忽不定的“蜃楼”居然渐渐清晰起来。
是天虞山。
却不是如今的天虞山。
半山的玲珑树开成一片雪青的花海,祷过山依旧草木葳蕤,亭台楼阁,完好如初。
从桥上走过的弟子,在谈笑风声,好似这几日的人间地狱,只是一场噩梦。
谁都没有受伤,谁都没有离去……
天虞山还好好的,她一回头,就能看到长潋站在花下,对她招手。
可是不一样。
敏锐如她,怎会没有看出不同。
那些弟子身上的衣裳与如今云渺渺步清风他们的不一样,没有雪青的剑袖与腰封,干干净净的白,像是春草映衬下,愈发明亮的积雪。
这是她离开天虞山时,一模一样的弟子袍。
这是——百年之前的景象。
幽荼帝君说过,无相之地诡变莫测,谁都无法预料会在这遇上什么,她万万没想到,会回到百年前的天虞山。
这是什么时候?她入门前?还是入门后?亦或是,她已经离开了?
师父呢?
她心中是急切的,却不敢太过放肆,四周除了她熟悉的景象,还有许多面色苍白的生魂。
有妖魔,也有仙灵,有的面目狰狞,浑身鲜血,也有一身素白,孑然孤寂。
她穿过无数熟悉的水榭楼台,翻山越岭,手中的绛纱灯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她从未觉得天虞山原来这样大,大到她几乎要绝望了,手中的灯还是没有亮起,无论哪里都找不到他。
她很想喊几声,却又不敢。
她觉得自己不配,长琴说得对,她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账,一次次让他失望,他希望她得道,她却自甘堕落,恶事做尽,他死前,还在惹他生气。
她哪还有脸喊他一声师父……
他定然也不想再见她了,所以才会游荡在这无相之地,怎么都不肯出现在她面前。
映华宫那样遥不可及,她没有余力御剑,只能沿着陡峭的山崖一点一点往上爬,虽去了阳气,她依旧是个活人,粗粝的山岩磨着掌心,手指,都是真切的,火辣辣地疼。
可这又算什么,跟他受的伤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游荡在半空中的生魂发现了她,迫切地朝着她手中的绛纱灯涌去,她咬紧牙关,以灵气御剑,将其驱逐。
终于爬上山顶,她望见了熟悉的映华宫,这儿很安静,和她记忆中一样安静。
好似世间的纷扰,永远不会出现在这。
喘息之余,她莫名有些心慌。
比起下头,这里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会不会不在这……
过去多久了?
还剩多少时间?
她是不是……找不到他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顿然掀起一阵兵荒马乱的仓皇。
她不敢有丝毫犹豫,加快步子继续找。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