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的气场和那些寻常武师截然不同,简直是磨利的刀刃,一般人站在他身边都会心里发麻。
"你不是外人。"
"对。"
郭云深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也是练形意拳的。
"你是谁家徒弟?我看你不是老能先生的弟子吧。"
"我和你同辈。"那人说,"戴隆邦的徒弟不是只有李老能而已。"
这个事情郭云深不会不知道,戴隆邦的其他弟子,有些他见过,有些则是云深不见迹。
"我们同门之间,何必相斗。"
"是同门,我才要对付你。"那人说,"你准备进京了是吧?你还真机敏,不是在这里停了一个晚上,我还没那么快追上你。"
"我料到了有这一天,但没想到那么快。"
听了郭云深的话,对方严厉地说:"我们的第二代,和清庭有不成文的默契。我们不张扬,他们不管我们,你打破了这件事。"
"迂腐。"郭云深说,"你没感觉到吗?大清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洋人带来了千年未有的巨变。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有。"对方将枪杆恭敬地放在了墙上,"你是半步崩拳成名,我们就来比拳吧。"
"但是你呢?"
对方看向了李捉猿。
"我?"李捉猿的眼里放出了精光,"十年前,我是北省闻名的杀手,今天作见证人,可以吧?"
"可以。"
郭云深也放下了枪。
对方身体一下窜出,身法如同离地之虎,李捉猿一瞬间仿佛听见了鞭炮炸裂一样的声音。
世人但知勾拦棚架、逞其跳跃,却不知兵贵神速。
郭云深和对方迅速碰撞,两人交手如同狂怒的野兽。
但看起来郭云深连连后退,他才是蹒跚的那一方。
对方看出了他处于劣势,直接近身一抓。一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手裹住了他的手臂,而脚下也抵住了他的退路。
马奔虎践,对方抓过来的动作是虎形,但抓住后的动作是马形。
他可以根据郭云深的反应伺机而动,或按马形的变化裹折郭云深的手臂,或将他跌倒,或踩断他的胫骨。
但郭云深直接往他怀里挤钻,两手护身也从他双手内围往上钻。这是猴形身法,用来破坏敌人的缠抱。
郭云深一钻进去,顺势一提膝就撞在了他胸口上。
对方被撞得一颠,顺势一回头又用脑袋撞在了郭云深脸上。
但这已经是困兽之斗,郭云深斜身进步,两掌一翻打在他胸口上,立刻将他打翻在地。
对方被击倒在地,许久才呻吟一声。
郭云深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气。
"你不是叛徒,也没有不孝,你是个死士。"
李捉猿这样说。
一个从不闻名的门派,想要成名是很危险的。
因为要出名,就必须去挑战其他门派的人,但一但挑战得多了,得罪的就多你。就会受到复数门派的联手打压,最后被逼到绝路。
于是小门派要成名,往往专门找出一个人,让他去踢各种各样的场子。
对外就说,这个人不服管教,他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
最后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到这一个人身上,但此门派的武艺却成了名。
即便是被踢过场子的人,因为人情规矩,也只表现出对人不对事,论艺不论人的样子,不会去为难那个门派,于是此门派就站住脚了。
太极、八卦,也都莫不如此。
但这个人,最后下场往往不好。
有的,被赶出成名的地方,永远不能回来,这恐怕是最好的结局。
也有的人死身灭,死后背上所有恶名。墙倒众人推,受世人啐弃。
郭云深刚冒出名头的时候,形意拳是妖拳。但他撑得久了,便有了"半步崩拳打天下"的美誉。
但这只是诸多死士都有过的一点生前名誉,一但死去他们将一文不值,将反反复复地被鞭挞。
郭云深如果死了,他不会比别人更好。
"从山西的那个院子出来的时候,我的路就注定了。"
郭云深静静地说。
"我做这个也合适,我当初有功名之心,给荣禄当了门客,这可以解释成我喜好追名逐利。而我打死窦宪君,又触怒了许多人。不如顺水推舟,以报师恩。"
许多死士,都是血气方刚,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在不知道江湖险恶的情况下被推上了这个角色。
但郭云深,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或许也有许多死士,是和他一样的吧。
"大清国已经被安在车轮上了,有些东西,应该改变一下了。但改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只有我自己的角色。"
"你要进京?"
"是。"
郭云深从那个院子出来以后,又去踢了很多人的场子。被追杀得最激烈的时候,几天都没有合眼。
但此番进京将更为凶险,八卦、太极等门派并非普通的敌人,即便有师兄刘奇兰、白西园等人暗中照应,也是九死一生。
"我觉得不一定。"李捉猿说,"说不定进了京城,你还能碰到跟你一个想法的人。"
"我是死士,惟死而已。"
郭云深出发了。
但很多年以后,他得到了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