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这一天,那日暮早早地起了床,穿上极富蒙古特色的服饰,满心欢喜地等着何瑾......嗯,等着何瑾带着她的父亲归来。
大明的京城虽有万般好,毕竟不是她的家。
尤其过年前汉人一大堆的习俗,都是要将她排除在外的。诸如拜神、祭祖、贴对联,请灶王爷回家,点灯照明,一家人守岁之类的,她都只能远远看着。
越是热闹喜庆,越是感到了异乡人的孤寂冷清。甚至,在这样的气氛感染下,她都想着早日同何瑾成亲。
毕竟那样一来,这里过年的一切,也就跟她有关系了。
好在,今日她的父亲火筛也来了京城。在皇宫当中签订两方盟约,接受大明天子的受封后,就会随着何瑾一同来到这里。
可从凌晨一直等待中午,都没等到父亲回来。
倒是发现何家才定居京城不久,前来拜年的人竟络绎不绝。尤其明明年岁比何瑾大的人,还都以晚辈自居,让崔氏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才十六岁的小兔崽子,竟然在外面收了三个侄子,连准备的红包都不够了,真是气.....气坏我了!”过年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话到嘴边的崔氏,生生将‘气死’两字咽回了肚中。
“娘,相公自有分寸。何况相公也要去拜年的,他那些叔父可都是有身份的人,出手总不能太寒酸吧?”沈秀儿不由抿齿一笑,劝慰道。
老娘点了点头,随后就眉眼一展,笑道:“瑾儿是要干大事儿的人,现在也是府里的老爷了,你们觉得他再去拜年还合适吗?”
沈秀儿和柳清霜一听这个,顿时俏颜绯红无比:果然是母子,连催着生娃都能这么见缝插针,说话也如此有技术含量。
唯有一旁的那日暮还记挂着父亲,没听出崔氏的弦外之音。
柳清霜见状,赶紧转移话题道:“郡主不必太过焦躁,受封一事毕竟大明百余年的一场盛事,且干系到两方命脉。就算仪式再匆忙简单,也需要半日功夫的。”
沈秀儿就当即接口道:“更何况,陛下肯定还要御膳赐宴,也要花费一些时间......等我们先用完饭,说不定相公和旗主便回来了。”
俩儿媳配合如此默契就岔开了话题,老娘也没办法,只能吩咐着开饭。而何府也从来不讲究,必须等男人回来才开饭的规矩。
也就当她们刚吃完饭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何瑾欢悦的吩咐声:“鲁霸,弄一桌硬菜!清霜,歌舞也准备起来。”
话音落下,便看到何瑾领着一位衣着盛重、面赤颀伟的蒙古中年男子进来。那日暮当即欢悦一声,如脱笼的鸟儿飞向火筛道:“阿爸!......”
然而一腔的思念,上来被一句话浇灭了。
听了何瑾的吆喝后,火筛下意识地问道:“就是你念叨了很久的那个,用琵琶弹奏的《东风破》?”
那日暮的脚步一下就停住了:这是自己的亲阿爸吗?......将近一月不见,不关心女儿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满脑子只想着《东风破》?
可火筛也很无辜啊,何瑾在草原上时天天念叨这个,他能没有反应才怪......
好在何瑾仍旧很兴奋,开口回道:“可不是什么《东风破》,而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专门儿找人排练的新歌舞。”
“阿爸......”那日暮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女子,当下佯装气恨地捶了一下火筛。
火筛也哈哈大笑,瞧着那日暮竟然还胖了一圈儿,又忍不住打趣了两句。欢乐热闹的气氛,一下又在这个府宅中回暖起来。
过年时节家家准备充分,鲁霸很快弄来了一桌酒菜。
何瑾满满倒上一杯平边关,举杯向火筛言道:“在京城这一月费尽心机,还成了大明士子官员的公敌......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通商互市一事终于办成了!”
“我也真没想到,当初只是心思一动,你小子竟真只手调转乾坤,使得大明和蒙郭勒津部落化干戈为玉帛。这杯酒,应该是我敬你才是。”
言罢,他率先一饮而尽。
何瑾当然紧随其后,两人一杯酒下肚,高兴是仍旧高兴,可一下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一丝小尴尬中,还同时都拿起了筷子......
然后就相视一笑,一顿风卷残云简直操作猛如虎,直接让崔氏都看傻了:“瑾儿,陛下难道没有赐宴?”
“赐了......”何瑾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混回道:“可那么多的文武官员,繁琐不堪的规矩,能放开吃吗?”
那日暮也不理解,向火筛问道:“阿爸,那些御史言官总不会弹劾你吧,为何你也饿成了这样?”
火筛就又喝了一口酒,也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羞愧,反正本就赤色如火的脸更红了,声音也磕巴起来:“此番阿爸代表着蒙郭勒津部落,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好在这个时候,歌舞也开始了。
八名身穿蒙古服饰的汉家舞姬,在传统的蒙古乐器马头琴、雅托噶、雅托克、口簧、火不思,还有不少的汉族丝竹伴奏中,开始欢快地蹦跳起舞。
音乐一响起,火筛就不由自主停下了筷子。
他从未想过低沉缓慢的蒙古乐器,竟会弹奏出欢快富有节奏的曲调儿。随后主唱歌手出现,一开嗓更是惊掉了他手中的筷子。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如此音域高犷、嘹亮豪放的声调儿,绝对是大明盛行浅吟低唱曲风里的一股泥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