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听了张汤的问题,陷入了沉默之中,因为,他也不知道,知道真相的自己,将会如何去做。
张汤看着他两难的表情,又小声接着说道:“恕在下多嘴,依在下看来,凶案虽然已经是查清楚了,但是郎官接下来如何处置,恐怕才是陛下派你调查鬼影杀手一案的关键。”
“哦?”张骞听了,眉毛一挑,缓缓对张汤说道:“张汤兄可有什么高见?”
张汤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偷听后,又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对张骞说道:“依在下的愚见,真相固然重要,但是也仅仅是一种说法罢了。郎官如何向陛下禀告,还要看天子自己的心意才对。”
张骞面无表情地接着问道:“此话怎讲?”
张汤向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般地微笑,而后说道:“郎官就不要同我装糊涂了,既然是天子派人杀死的田簋,那凶案现场留下的鬼脸标志的用意,早已不言自明了。而且恐怕,那田簋杀害姚益之时,剧昶便在暗中偷偷观察,同样留下鬼脸标志,用意想来与留在田簋被害现场的鬼脸一般无二。”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天空方向,低声说道:“那鬼脸,便是天子的意思啊!”
张骞沉默半晌,而后开口说道:“看来张汤兄的意思,乃是想让我顺着陛下的意思,将此次事件的幕后策划之责,全部推给太皇太后,以削弱太皇太后在朝野的声势了?”
张汤微微点点头,接口说道:“天子锐意进取,但是依旧不如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朝野的根深蒂固,多项改革处处遭到她的掣肘,接这个机缘,请她老人家安享晚年,也并非违背我朝以孝道治天下的国本啊。”
张骞听了,眉头微皱,他盯着张汤看了好一阵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直看得张汤有些不自在。他依旧不带半分语气地说道:“昔年秦国任用商鞅变法,秦太子赢驷与太傅赢虔反对新政,因此作出不法行为,破坏新法。商鞅为正法名,不惜冒着开罪未来国君的风险,刑加上大夫,将赢虔处以劓刑,即便赢虔乃是孝公兄长与太子的老师。此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张汤兄乃是法家传人,如何今日却劝我妄悖国法,徇私枉法了呢?”
张汤听了,也有些尴尬,他一向办案公正,定罪量刑皆以证据为主。但是如今事实真相表明,幕后主谋乃是皇帝本人,又如何能够谈及公正二字呢?他苦笑着对张骞说道:“郎官也说王法,在下同郎官说的话,其实并未违背王法二字啊。”
“此话怎讲?”张骞问道。
张汤看着他,反问道:“郎官说说,何为王法?”
张骞马上回答道:“高祖皇帝初入咸阳时,就与百姓约法三章,杀人者死,后来我朝设立汉律,亦有杀人者将受重罚的规定,在我看来,王法使然,如何能够徇私,将这些毫不相干之事,完全推给太皇太后?”
张汤摇摇头,说道:“郎官这便看错了王法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王法,王法,就是天家的法,就是陛下的法!”
张骞听了,愣在当场,一时无言以对。
张汤见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事事皆求公平,不过是理想罢了,这皇权大事,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张骞听了,有陷入良久沉默,而后有些难过地说道:“张汤兄所说不无道理。可郭解大侠拜托我为他调查真相,如今事情水落石出,我最起码也要如实告诉给他,也不算辜负他与他手下的侠士们襄助我等查案之情。”
张汤听了,点点头,说道:“若是这样能让郎官心里好受些,那郎官便去做好了。”
张骞点点头,牵来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卫青与张次公想跟着他一道前去,他却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来,便策马向郭解住处奔去。
张汤拦住卫青,悠悠说道:“便让他一个人冷静一番吧,有些事情,哪怕是违背初心,终究他还是需要如此抉择的。”
远处,张骞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不见了。
这几日,郭解的住处却有些出乎寻常的热闹。那日大街之上,仇让与杜貘被休屠余狄重创,在义纵为他俩紧急处理了一番,待他俩情况稳定后,便将二人接到了郭解家中。
郭解见自己这两个手段高明的后辈高手,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禁吃了一惊,暗想匈奴使者中,竟然藏有高手,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亲自出手,不禁有些懊悔。他本就为人仗义,再加上心中暗觉对不住两位后辈,因此几日来,在义纵为他家疗伤之余,还用自身内力为他二人祛除内伤隐患,打通经络,固本培元。他内力修为十分惊人,有了这一强大助力,杜貘与仇让的伤,也飞速地好转起来,时至今日,除了骨骼筋肉的硬伤外,他二人身上的内伤已经几近痊愈了。非但如此,二人都觉得真气运转异常顺畅,隐隐有进阶之兆,想来此番竟然因祸得福,伤好后恐怕武功不退反进,二人心情也是异常之好。
张骞到达之时,他二人正躺在郭解庭院的树下乘凉。杜貘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已经与未受伤时无异了,而仇让因为多处骨折,却相较杜貘更倒霉些——他几乎被绷带完全包裹起来,好像一个蚕蛹一般,看上去实在有些滑稽。
二人精神状态却都不错,坐在那里谈天说地,笑语连连。张骞还未进门,便听到他俩爽朗的大笑。
张骞一听,心头一喜,这些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