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的问题是不可小看的,尤其是对大明朝廷来说,这一点,王直当然能够理解。
想要投靠朝廷,就得缴纳投名状,问题就在于,数百上千个倭寇人口,从哪里来?
王直很为难,为难倒也罢了,其实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杀良冒功,官军做得,他王直自然也做得。可是……似乎人家要的是实打实的‘功劳’。
王公公的话,其实王直是相信的,因为这和他与浙江某些官面上的人给他通风报信的信息都很吻合,并没有任何破绽。
对方要自己表示诚意,也算是很正当的要求。[
王直是倭寇,可也算是半个买卖人,做买卖的人当然晓得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割舍什么的道理,一万利,那只能抢了,可是大明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你就算能抢他一次,他若是横了心,迟早还是要掐死你。
所以……必须要有所割舍。
王直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若是缴纳了投名状之后,人家翻脸不认账又该怎么办?这又是一个新的问题,王直不蠢,当然不会一根筋的相信什么鬼钦差,投名状就是割肉,割了肉还被人卖了,这就人财两空了。
这就涉及到了互信的问题,王直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死心塌地的相信朝廷。
他一时拿捏不定主意,而王公公好话说尽,已是站了起来,笑『吟』『吟』的道:“好啦,该说的也说了,说再多也没什么用,最紧要的,还是你们怎么做,咱家能告辞了吗?”
王直不敢怠慢。道:“公公请,王某送公公出城。”
王公公也松了口气,笑呵呵的随王直出去,下了城楼,王直命人打开城门,这时,李光头却按着刀带着数十个倭寇过来,大喝一声:“这个太监不能走!”
李光头身材魁梧,『性』格鲁莽。可是在海上混,能活到今日,自然也有他心细如发的一面。方才王公公把他叫出去,和王直细谈,二人之间谈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谁晓得这王直为了投靠朝廷,不会把自己卖了呢?真如王直和朝廷之间一样,双方都不敢完全信任对方,李光头和王直之间也是如此,表面上双方是在合作,可是合作毕竟只是暂时的。现在大家都在陆地上,危机重重,李光头若是不多留几个心眼,谁晓得会是什么结局?
他出去之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立即找了几个闽系的首领和佛朗机的头目来商量,商量之后,大家决定根不必去理会什么朝廷。倒不如在杭州大干一票,突围而出。远走高飞。
既然如此,就不能让王直和朝廷谈出什么结果,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就是把这姓王的太监留住,或者索『性』干掉,断了王直的后路。
王直脸『色』阴沉,看了李光头一眼。
而王公公脸『色』显『露』出几分畏『色』,来之前虽然提心吊胆,现在眼看着可以不辱使命,安全回营,谁晓得这时候竟是生了变故。
李光头已在数十个倭寇的拥簇下走过来,森然的看了王公公一眼:“这个太监不能走!”
王直上前,道:“李船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光头大笑:“我想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你想做什么呢,王船主,你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却是要将弟兄们陷入死地,弟兄们一日为盗,终身都是贼,什么招安,简直就是笑话!老子生下来就是贼骨头,逍遥自在,想抢他娘的就抢他娘的,想杀人就杀人,我是如此,你也一样,可是你现在什么意思?我和弟兄们已经商量好了,今日拿住这死太监,拿他来祭旗,从今日起,便在这杭州城内劫掠两天,而后突围出海!”
他大叫一声:“动手!”
身后的数十个倭寇跃跃欲试,可是看王直挡在身前,又有些不敢,按着刀的手虽然攥的紧紧的,却偏偏不敢抽刀出来。
王直目光掠过了一丝杀机,狠狠看了李光头一眼,他心里自知,一旦让这李光头得逞,自己就是满盘皆输,辛辛苦苦布下了这个局,眼看已经见到了曙光,夙愿得偿,绝不能让李光头这蠢货坏了事,他眼睛眯起来,冷酷的道:“谁敢动手?”
四个平淡奇的字,凑在一起却有穷尽的威势。[
王直纵横王洋十几年,五峰船主的大名早已名扬四海,海面上那些讨生活的人哪个不是畏之如虎,他的威势一显,李光头带来的数十个倭寇俱都垂下头,不敢去看王直。
而在这时,王直的一干心腹亦是听到了风声,纷纷赶到,刀枪出鞘,剑拔弩张。
王直侧过身去,连看都不再看李光头一眼,而是朝王公公作揖道:“王公公的话,王某自会考虑,让王公公受惊了,请公公出城。”
城门已是开了一条缝,王公公有些后怕的登上车,也不多言,车夫也是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驾车出城。
李光头恨恨的看着马车出了城,而后狠狠地看了王直一眼,道:“王船主,方才那太监和你谈了什么?”
王直来打算实言相告,召集各船主来商量此事,好显现出自己的诚意,至于如何满足钦差的要求,却可以另说。毕竟王直的筹码就是这伙倭寇,因此大家必须精诚团结,否则一旦一盘散沙,朝廷连谈都没有必要谈了。
可是李光头来了这么一出,让他意识到,这个李光头,便是拦在自己面前的石头,从一开始,大家就没有互信可言,既然如此……
不经意之间,王直已是笑了起来,那带笑的眼眸深处,却已是掠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