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缭绕,更有地龙冒出来的腾腾热气,烧得嘉靖的脸颊带着晕红。
他只穿着一件薄衫,刚刚会见了几个热得浑身冒汗的大臣,此时嘉靖手里拿着一份奏书,神色中带着几分隐隐的忧色,旋即又有兵部官员觐见,嘉靖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显得有些乏了。
一连召集了吏部、户部、兵部的主事官员,嘉靖眯着眼,阖目养神。
这时黄锦悄悄进来提醒道:“陛下,徐侍读到了。”
嘉靖张眸,颌首点头道:“叫进来。”
不多时,徐谦入内,朝嘉靖行了个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嘉靖慢悠悠地道:“书修的如何了?”
徐谦微笑道:“进展还算顺利,主要是托了陛下鸿福。”
嘉靖不由哑然失笑,道:“朕托了你什么福,你这些时日折腾得不轻,不过编杂学,你也算是开历史先河了,你编这些书有什么目的,朕不想管,想来你有你的主意……”
嘉靖对徐谦还是颇为信重,正是因为信重,所以许多事才放手让徐谦自己去拿主意,毕竟徐谦鼓捣出来的路政局、如意坊都让宫中获益甚大,单凭这一点,嘉靖就不会在这些事上横加干涉。
你能编的成你的书,那是你的本事,编不成,他这做天子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无非就是放任而已,至于这编书有什么益处,嘉靖既然放任,自然也不会去问。徐谦肯下这么多的功夫去办,当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嘉靖沉默了一下。又道:“朕唤你来,却是要让你来拿一下主意。两份奏书,你都看看。”
嘉靖指了指案牍上的奏书,侍立一旁的黄锦连忙捡起,送到徐谦的手上。
徐谦有些疑惑,旋即打开奏书,这第一份奏书乃是李时亲自送来的,俱言官军在慈溪和海盐二县打了胜仗,歼灭倭寇两百余人,李时毫不掩饰的称呼其为慈海大捷。
这是一份很规矩的报捷奏书。通篇并没有问题,徐谦不明白嘉靖为何要将这份奏书交给自己看。
连续看了几遍,在确认看不出端倪之后,徐谦微笑地道:“恭喜陛下,官军又获大捷,看来倭寇即将穷途末路了。”
嘉靖的表情却没有太多轻松,朝黄锦点点头,黄锦会意,又将第二封奏书送到徐谦的手里。徐谦皱眉,晓得真正的关键是这第二封奏书,因此也不迟疑,接过奏书看起来。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才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写这奏书的乃是浙江巡按御使王安,王安弹劾江南总督、浙江巡抚、福建巡抚人等。虚报军功,掩盖平倭事实。又言官军不堪为用,尤其是浙江为最。浙江官军数万人,虽募新军,可是吃空饷的却是超过了五成,如此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倭寇日渐猖獗,趁着从前各卫裁撤的缘故,越来越肆无忌惮,屡屡登岸袭击沿岸,官军往往一触即溃,屡屡败北,可是各省巡抚以及江南总督却虚报军功,甚至纵容下头杀良冒功,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这份弹劾奏书十分严厉,几乎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气,等于是将江南军政体系的大员统统检举,竟是没一个落网,上到总督,下到其他的总官兵和各部参将、游击,也几乎无人幸免。
徐谦看得目瞪口呆,一方面是捷报,另一方面又是如此措辞严厉的弹劾奏书。
也难怪嘉靖连续召对各部官员,这事儿实在太大了。一旦张扬出去,必定轰动天下。
嘉靖冷着脸,道:“徐爱卿怎么看?”
徐谦后怕不已,不由道:“微臣想知道王安的履历。”
嘉靖淡淡地道:“朕也已经问过了,王安一直在都察院办差,半年前调任浙江道御使巡按……”
徐谦摇头道:“微臣想知道王安是什么时候的进士。”
嘉靖先是愕然了一下,然后对黄锦惜字如金地道:“查!”
黄锦不敢怠慢,脚步匆匆地去了。
过不多时,黄锦去而复返,道:“正德十一年丙子科二甲进士。”
徐谦眯着眼,慢悠悠地道:“不知是南榜还是北榜?”
黄锦道:“他是山西人,自是北榜。”
徐谦不由苦笑,道:“我记得当年的时候,北榜的主考官似乎是大学士杨廷和。”
听了这话,嘉靖的脸色顿时一冷,深深地看了徐谦一眼,道:“爱卿不必吞吞吐吐,但言无妨。”
徐谦道:“平倭的事是微臣和陛下力主的,尤其是江南军事的改革,也是微臣和陛下力主而成,假如这王安所奏属实,那么……”
嘉靖最担心的也正是如此,这事儿实在太大,改革是他的新政之一,本来捷报连连,他脸上有光,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每次捷报,都命人传抄邸报,公布天下,假如新军比之从前的卫所更加糜烂,杀良冒功、吃空饷,这哪一条都足够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徐谦又道:“再有,李时曾为侍读学士,大家都知道他曾是王鳌王学士的人,当时请李时去任江南总督的正是杨廷和,现在这个案子想来也是杨廷和要揭发的。微臣斗胆大胆猜测,此事前前后后怕都是杨廷和的手段,怕是他早知这江南的新军不堪为用,却也不声张,明知那里是个火坑却还请李时去,等到现在时机成熟,再将此事捅出来,如此一来,陛下非但难堪,李时为首的一伙王党怕也要彻底玩完了。”
徐谦看了很是阴沉的嘉靖一眼,又道:“其实陛下的新政和平倭并没有问题,自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