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钦差带着内阁旨意到了杭州,这位钦差大人乃是正儿八经的礼部大员,官拜右侍郎,又是带着钦命而来,接待的规格极高,上至巡抚下至钱塘县令,纷纷到了渡口相迎。
一通繁文缛节之后,钦差便成了巡抚衙门的座上宾,他也毫不客气,喧宾夺主地坐在了上首位置。
巡抚赵文斯陪坐一旁,介绍了其他各衙官员,钦差颌首点头,随即虎着脸道:“浙江本是首善之地,高人名士多不胜数,可是何故先有商家通倭,又出了官员贪赃枉法这么大的弊案?这件事传扬出去,尔等难辞其咎不说,朝廷也是暗淡无光。本官奉命前来,便是要捉拿犯官人等亲自提审,给予涉案官员严惩,对那些重犯要从重处置,便是革职罢官也在所不惜,就算是从犯,至少也是免不了处分。本官来时,内阁杨公曾有嘱咐,这一次一定要重惩,好好清一清浙江吏治。”
赵文斯咀嚼着钦差的话,心里不免在想,看来内阁并没有要波及无辜的意思,所谓的重惩,无非也就是走走程序罢了,那些深处弊案的人自然是活该倒霉,可是对他这巡抚似乎并没有追究失察之罪的意思。
赵文斯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笑吟吟地道:“天使说的是,此事下官也是责无旁贷,到时自会自请处分。是了,天使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淳安?”
钦差方才虎着的脸不由舒展起来,道:“事不宜迟,明早就动身罢。”
他又道:“据闻浙江乡试在即,朝廷有意命本官协同主考,浙江素来是文风鼎盛之地,本官倒是想看看近来这浙江出了什么俊杰。”他一面说。一面捋须微笑,显然对主考的事很有兴趣。
钦差的目光落在赵提学的身上,微笑道:“赵提学,乡试筹备得如何了?”
赵提学坐在下首,听到钦差也要主持乡试,顿时心里叫苦。
要知道主考官是很吃香的,一场考-试主持下来,入选的举人就都算是主考的门生,尤其是浙江这种地方。能中举人的,往往中个进士不在话下,这些人迟早都要进官场,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而这些人都将成为人脉资源。师生关系极为牢固,一旦确认了这层关系,极少会有人对宗师不敬的。
因此,别看提学权利不大,可是每年的乡试都是提学积攒人脉的时候。不但表面光鲜,实质上也好处多多,那些庙堂里的重臣。哪个不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有哪个没有主持过考-试?一般大有前途之人自然是主持会试,不过会试的名额有限,无论是资历或是关系要求都是极高,因此有不少人便将目标都打在一些科举大省的乡试上。如江西、浙江等地,这些都是科举大省,学霸极多,能在本省脱颖而出的。会试都不成问题,前途大有可为。
因为浙江动荡。赵提学这一次捡了便宜,主持浙江学务,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培养一点势力,谁知道这时来了个钦差,这钦差好端端的不办正经事,却是来打他的主意。
赵提学自然是不满,表面上这钦差是说协同主考,可问题就在于,人家品级比自己高得多,所谓协同,最后还不是他来做主?
只是当着上官,又是钦差,他亦无可奈何,虽然心里火起,却只能压抑住心里的怒火,笑吟吟地道:“乡试的事,早已筹备得差不多了,再过五六ri就要开考,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天使ri理万机,还能关心我浙江学务,下官真是感激不尽。”
钦差抚须,呵呵一笑道:“无妨,抡才大典嘛,不可等闲视之。小
只怕这个时候,赵提学在心里已经把这钦差骂了一百遍了,可是对他又无可奈何,本来这一次说要来钦差,有不少官员都惴惴不安,怕这弊案会牵连到自己的头上,谁知道这些人没有倒霉,连失察的罪责也不见下来,偏偏他这个清贵无比而又游离在官场之外的提学遭了殃。
倒是其他人见钦差和颜悦se,都不由活跃起来,争先恐后地和钦差寒暄,又说起浙江-的风土人情,一个个眉飞se舞。
而在这时,却有差役飞报:“大人,巡查倭事大-使已回了杭州,刚刚到了城门。”
钦差的脸se风淡云清,淡淡地道:“一个巡查倭事大-使,无足轻重,不必理会他,他回不回来,都和本官无关。”
这差役期期艾艾,道:“大-使押了许多犯官来,据说……据说都已审出了结果,还打死了两个大人,其中一个乃是本省布政汪名传,其余的人,据说都已经过审,也都定了罪名,从充军发配到抄没家产的,也都勾销过了,现在漕军那边已经将人犯押上了漕船,说是要送去京师,押入诏狱侯罪。”
听到这话,钦差一下子坐不住了,他惊讶地离座而起,冷着脸道:“你再说一遍!他小小一个生员,何德何能敢审问朝廷命官?”
差人吓得面如土se,硬着头皮答道:“说是这大-使也接到了一封旨意,也是钦命行事。”
这一下子,整个大堂都议论纷纷起来,明明是一件事,怎么会来两份圣旨,人家京师的钦差都风尘仆仆地赶来了,怎么宫里又会有旨意来?这实在不太对劲,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缘故?莫非是姓徐的敢假传圣旨?”
“他有这个胆子?不过若是如此,这就更奇怪了,朝廷不可能放两份圣旨出来。”
“况且这徐谦当真大胆,先前杀了个游击,现在连本省布政,他也是说杀就杀,他这是要做什么,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