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遗诏必然是假的,只是不知道是太子所为,还是四皇子所为。倘若是太子所为,那他不仅愚蠢,还自作聪明的可笑。倘若是四皇子……”楚昭微微一笑,“那么无论如何,太子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您的意思是,在入皇陵之前……”
“兰贵妃要殉葬,四皇子一定不会容许这件事情发生。入皇陵在登基之前,只怕还没有登基,这位置,就保不住了。”
纵然到现在,他说的话虽然字字惊心,神情却未见多大波澜,似乎早已预料到眼前的一切。
心腹心中不安:“四公子,倘若太子不值得追随,如今当如何?”
现在追随四皇子,只怕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们的筹码太少,根本没有与四皇子做交易的本钱。
楚昭看向窗外。
明明已经是春日了,天气却还是冷得出奇,他原先跟着徐敬甫,若无肖珏,有徐敬甫看着的广延,未必不能坐稳九五之尊的位置。可没有徐敬甫的广延,不论多久,都不是广朔的对手。
一日纵敌,患在数世。有时候楚昭会觉得,自己应当感谢肖珏。正因为有了肖珏,他才得到了自由。
但同时,他也失去了一切。
如今跟着广延,就真的是一条道走到黑了。但若现在去追随广朔……他至多至多,也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因徐敬甫而得到的一切,也会在转瞬失去。
命运对他的残忍在于,与黑暗相对的另一条路,并不是光明。两相比较,并非抛弃一条,就能选择另一条璀璨的大道,不过是,衡量失去的多寡罢了。
他站起身来,“我去四皇子府上一趟。”
……
金陵的夜晚,依旧如往日一般繁华。
入云楼里,因着国丧,没几个人来。姑娘们早早的歇了琴音,只在楼里坐着。
花游仙也换了素服,虽如今国丧并不强求百姓着素衣,不过这个关头,还是不要出岔子的好。
天已经黑了,到了傍晚,原先停了的雨又重新下了起来,花游仙抱着刚从广福斋里买到的最后一包红豆酥,躲到秦淮河畔的一处茶坊房檐下躲雨。刚刚站定,就瞥见一边的拐角处,走来一个熟悉的影子。
“杨大人?”花游仙忍不住叫道。
男子侧头看来,檀色长衫,容貌儒雅,正是金陵巡抚杨铭之。
杨铭之瞧见花游仙,亦是一怔,他应当也是从外归来,没有带伞,衣裳都被淋湿了大半,稍稍踌躇一下,才走了过来,到花游仙身边站定,道:“游仙姑娘。”
花游仙一笑,望了望外头:“这雨一时半会儿想来也不会停,要不,就坐下来在此喝杯茶,等雨停了再走吧。”
杨铭之稍一思忖,就点了点头。
如今国丧期间,他有官职在身,也不能饮酒,就叫了一壶清茶,一点点心。茶坊就挨着秦淮河边,打开窗,能看见秦淮河上的船舫灯火明灭,在这雨幕中,如黑夜中的一点暗星。
“似乎每次见杨大人时,都是一个人。”花游仙笑道。
杨铭之虽是金陵巡抚,却同上一个巡抚不同,出行并不喜排场,以至于他做这个金陵巡抚做了几年,金陵城里的百姓也并非人人都认识他。
杨铭之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花游仙有些好奇。当年在入云楼见到这一干少年时,因着一同经历世事,她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虽然杨铭之不如那位肖都督容色惊艳,也不如燕小公子意气潇洒,更不如杨少爷左右逢源,但在一众少年里,也是清俊出挑,颇有几分不俗之气。而再相逢后,虽然他已经是金陵巡抚,看着却沉默了许多,不如当年飞扬。
“杨大人可知,前不久肖少爷大婚。”花游仙捧起茶来抿了一口,“奴家同采莲让人送去了贺礼。杨大人公务繁忙,应当也没有时间去瞧。说起来,肖少爷看着冷漠不近人情,待那位禾姑娘却极好。”
想到此处,花游仙也有些感慨,当时她看出禾晏是女儿身,肖珏对禾晏诸多照顾,却也没想到这两人会在这么快喜结连理。看来缘分是真的很奇妙,若是对的人,不必十年八年,就足以试出真心了。
杨铭之垂眸看向面前的茶盏,顿了顿,才道:“是啊。”
心中却不如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事实上,肖珏并没有邀请他。当然,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会接到肖珏的邀请。早在多年前,他同肖珏的兄弟情义,大抵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当年……
杨铭之侧头,看向窗外的河水,河水缠绵而冰冷,载着水面的船只,缓缓流向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那时候他尚且还是贤昌馆的学生,不知人间险恶,也不识世间疾苦。他有真心欣赏的朋友,志同道合,慷慨仗义。他也一度认为少年人的友谊,合该地久天长。
直到肖家出事。
他心急如焚,答应帮忙,回家找到自己的父亲,可没想到,一向总是在他面前赞扬肖珏的父亲,竟一口回绝了他的恳求。
那时候杨铭之极为不解,跪下央求,大抵是看他的态度太过坚决,杨大人最后终究拗不过,终于同他吐露了实情。
直到那个时候杨铭之才知道,原来父亲,一直都是徐敬甫的人。整个杨家上上下下,都受徐敬甫的照拂。
“你若是帮了他,就是害了杨家。”父亲站在他面前,摇头道:“你自己选吧。”
少年伏倒在地,满目茫然。他不明白口口声声教导自己人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