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当年肖仲武夫妇头七未过就争兵权,难怪虢城长谷一战淹死六万人亦面不改色,论无情,大魏谁能比得过肖怀瑾呢?”
地牢里,一瞬间寂静无声。
沈瀚有心想说什么,终于什么都没说。年轻男人背对着囚徒,贴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不过须臾,又缓缓松开。他回过头,看向雷候,漠然笑道:“看来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你就更要想清楚了,”他往外走,声音冷淡,“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行至门口,恰好撞见站在拐角处的禾晏与林双鹤二人,他目光一顿,没有理会,径自离开了。
身后无人敢追上去。
沈瀚让人将雷候重新关进去,不知是方才与肖珏的一番话说得让雷候自己心生绝望还是怎么的,雷候大声惨笑。笑声回荡在地牢中,阴森又凄厉。
飞奴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禾晏与林双鹤也是一怔,道:“林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我想说,”禾晏看了一眼里面:“我与雷候曾交过手,都督审问雷候的时候,也许能帮得上忙,所以就来看看。”
“不必,已经解决了。”飞奴回答的很快,“两位可以回去了。”
林双鹤耸了耸肩,看到飞奴手里抱着的肖珏的大氅,主动伸手接过来道:“这是怀瑾的衣服,我给他送过去吧,想来他这会儿也不想见到人。”
飞奴:“不用麻烦林公子。”
“不麻烦不麻烦,”林双鹤道:“我等下也正要去找他。”
飞奴便罢手,对着林双鹤点头:“那就多谢林公子了。”
林双鹤笑了笑,对禾晏道:“走吧。”
两人一道往外面走去。
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在下小雪,此刻雪又大了些。禾晏身子有伤,走的很慢,外头还罩着程鲤素的披风。林双鹤虽然嘴巴上叫“妹妹”叫的亲热,与女子相处间倒也有分寸,仿佛刻意避嫌,连搀扶也不搀扶禾晏一把。
不过两人并不赶时间,走的就很慢。
雪粒簌簌的落下来,打到人的身上,禾晏心里想着方才在地牢里听到雷候的话,正在沉思,冷不防林双鹤开口,他问:“听说过虢城长谷一战吗?”
禾晏一怔,随即答道:“听过。”
虢城长谷一战,是当年肖仲武死后,肖珏当年带领南府兵去平定南蛮之乱中,最重要的一战。那时候大魏举国上下都等着看肖珏的笑话,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带着这么多兵,连他父亲都赢不了的异族雄兵,怎么看,他都是必败之局。
谁知道第一战就大获全胜,以至于到后来南蛮节节败退,肖珏真正平定南蛮的动乱,不过半载时光。
“你可知,长谷一战他是如何获胜的?”
“水攻。”
“你竟知道?”
禾晏不说话,竹棍顿在雪地上,戳出一个小坑。
“那你也就知道,长谷一战中,封云将军肖怀瑾水淹虢城,六万人丧命。”林双鹤将肖珏的黑色大氅抱得更紧了些,“当时尸体漂浮,城东皆臭,虢城如人间地狱,惨不忍闻。”他笑问,“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很残忍,毫无人性?”
禾晏平静道:“战争本就是残酷的。对敌人心怀仁慈,就是对本国百姓残忍。更何况,未处在那个位置,谁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样。若非他的残忍毫无人性,或许如今被淹死的人,就是我们。”
林双鹤脚步一顿,转向禾晏,问:“你竟会这般想?”
“我不过是觉得,肖都督不是这样的人罢了。”
林双鹤仿佛第一次见到禾晏般的盯着她。
禾晏问:“我说的可有什么不对?”
半晌,他摇头一笑,道:“我只是诧然,你与怀瑾不到一载时光,便如此相信他。为何当初我听闻此事,却不如你坚定?”
禾晏心道,那是因为林双鹤并未真正的到过沙场。见过沙场上厮杀的人,才知道将领每做一个决定的艰难。肖珏聪明、冷静,若非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大可不必如此,反给自己留下一个嗜杀的恶名。
要知道,当时长谷一战后,肖珏虽大败南蛮,引得无数少年推崇敬畏,却也被许多文人指着鼻子骂无情无义,杀孽太多。毕竟长谷一战中被淹死的人里,亦有南蛮平民。
“林大夫似乎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禾晏问:“是为什么?”
“我并非一开始知道的。”林双鹤叹了口气,“你说,拿三千兵士,对抗六万人,除了水攻,还有什么法子呢?”
“三千兵士?”禾晏猛地抬头:“不是十万南府兵吗?”
“十万?”林双鹤笑道:“倘若有十万南府兵在手,他也不必取这个法子了。”
当年肖仲武死后,肖夫人追随而去,一时间,肖府哭声震天,悲声载道。那时候举朝上下皆道鸣水一战中肖仲武身败,是因为他刚愎自用,指挥失误,使得数万大魏军士,葬身沙场。
陛下仁慈,念及肖家多年功劳,不追究肖仲武失责之过,但同时,兵权也收回手中。肖珏那时候才十六岁,肖璟也只刚刚十开一面。你怎能得寸进尺,不识好歹呢?”
夜雨斜斜飘着,从伞下溜进来,将少年的衣衫打的濡湿。他眉眼俊美的要命,神情平静,声音再无过去半分懒倦fēng_liú,道:“徐大人说的是。”
徐敬甫笑容不变。
“所以,”肖珏抬起头来看向他,“恳请徐大人与陛下通融一句,肖珏想见陛下。”
“肖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