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金吾站在舷首,对身后的喧嚣声恍若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面前那几面白帆,和船前愈来愈近的黑浪,白色蜡丸阵在黑色怪物无休止的冲击下,已压缩到不足一丈。
已是近在眼前。越川海兽却为何还不发动攻击?
莫非它们是在等越川海贼发起讯号?
申金吾眼中流露出疑惑神色,微微摇首,转过身去,想看甲板上自己的两名副将将队伍布置的如何。却楞住了。
同一时刻,舱廊前门打开,一男一女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女子。
甲板上忙碌的众人个个僵住了。
那男子长身玉立,相貌俊秀,一袭大红官服,显得身份卓然,却未按天启官制在领口肩头绣出爵阶,看不出他的爵位与品阶大小。但腰间的三匝玉带,无疑说明了他是系出长生山高家的皇族贵胄。
但是。众人的大部分焦点却并不在他身上。
那女子生得娇小玲珑,着一身绯色裙,作秀女装束。她头顶斜月髻,戴着一支长长碧玉步摇,未戴遮面轻纱。看清楚那黛眉入鬓。杏眼桃腮,樱唇一点,美艳不可方物。似一颦复似一嗔,目光甫一流转间,便已倾倒了众生。
娘的,真是一对璧人。
每个人心中都又羡又妒地想着,再无人关注他们身后的另一位秀女与几名丫鬟长得如何。
“……高大人。”
申金吾看那美貌秀女看得几乎傻掉。好容易想起上官驾前不可失礼,才喉头艰难动了两下,扬声招呼。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浑不像是适才面对麾下将士们挥斥方遒的模样。
“那个……申将军,我们来此是想,呃。是想给大家鼓舞一下士气——”
高卓面对着一帮大男人,像个姑娘似地涨红了好看的脸庞,艰难地斟字酌句。身旁的花忆蝶早不耐烦,以肘顶了他一下:
“让开,我来说!”
“好痛!”
高卓龇牙咧嘴地捂肋闪过一边。花忆蝶平肘弯腰,向申金吾施了一礼:
“将军大人,我乃太寒山花巍之女花忆蝶,今日大敌在前,我等女流弱质,不能为羽林健儿们分忧,唯有静守舱内,向长生大神祝祷你们的凯旋。但在此之前,却要向将军相借一物。”
“多谢花秀女,只是不知花秀女要借何物?”
申金吾轻咳一声,放缓语气,尽量表现得斯文有礼些,以免唐突了佳人。
“请赠我们秀女每人一把匕首或短刀。”
“即便是羽林军人之间,军器亦不可私借,尔等却要刀来作甚?”
申金吾双眉一轩,不满地哼了一声:
“莫非是怕我的儿郎们护不得秀女周全?”
“将军请息怒。”
花忆蝶故意学刚才凤婉仪的样子,双手捏紧衣襟,作楚楚可怜状:
“我天启军纵横大陆,战无不胜,但海战仍是敌之所长,天又将晚,忆蝶恐羽林军鏖战入夜后,或有困顿,或有分心,难以照拂我等。如果瀛洲海贼登船破舱,我们陷入贼手,必是生不如死……焕州秀女誓守贞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如持刀在手,聚在一处,待舱外敌声近时,即刻集体饮刃,以谢天恩……请将军可怜女儿家一点心思,成全了我们吧。”
说罢,盈盈再拜。
对不起,我在利用你们,但是,我也在拯救你们。
兰儿和竹儿在她身后,跟着深深而拜。
再看舱门口的秀女们,有的面色苍白还强装骄傲,有的已吓得腿软,瘫倒在丫鬟的怀中。那庞公公不知何时,故意拖着凤执宫和郭太医不见了踪影。
于是羽林军们目中所见,尽是秀女宫女和丫鬟,都是需要保护的弱女子。至于那个大红袍的年轻官儿,那张漂亮脸蛋比起女子亦不遑多让。
花忆蝶俯首施礼,心中顽强地转着一个念头,一个决定让自己走出舱门去说这番话的理由:
动物的天性,就是雄性争夺领地,争夺雌性。
但如果此刻还像之前一样,一直躲在舱廊中不出面,上下阶层的距离感会造成这种天性被遏制。
而在敌强我弱的当前情况下,这种天性,分外重要。
期待着,期待着男儿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吧!
“娘的!”
不出所料,申金吾把盔一摘,呛然一声,剑指全军,激动得嘴唇直抖:
“你们都给老子吱一声!这事情老子能不能答应?!”
“不答应!”
羽林军们咬牙切齿地吼。
开甚么玩笑?
让这帮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在自己面前抹脖子?
替皇帝心疼啊!
“好!这才是老子的兵!”
申金吾血贯胸臆,先对着舱中咧嘴,露出森森白牙笑了笑,再正视着面前这个娇弱却有着坚定目光的秀女,恨声道:
“焕州秀女放心,我羽林上下没有给女人用的刀!弟兄们!这一回别在娘儿面前作了孙子!就算用牙,也把这帮瀛洲狗子给嚼碎喽!”
“是!”
美色当前,他心中已无一丝杂念,此刻只有汹涌的斗志和澎湃的杀气,此刻,他是个真正的军人。
“船在人在!杀!”两名羽牌官不失时机地举刀长啸起来,声音比起之前的那句“长生万荣”更加自然、响亮。
“船在人在!杀!杀!杀!”
十帐士卒各举刀枪狂嗥,那骨子里传承的,古雪国战士的勇猛好战与彪悍凶狠,展露无遗,他们个个面目狰狞,血贯瞳仁,像一批快要发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