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鸿胪寺,有南北两馆,各有东西前后九照厢房。
殷慕鸿等不到天明,便带着一队都尉府的番子,来拜访高丽使节。
“深夜拜访,多有搅扰,还望贵使海涵。”殷慕鸿笑吟吟地说道。
李资脸色夸张,语调更是夸张,道:“殷提举言重了,小臣惶恐,您能大驾光临,馆驿内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奉茶。”
他可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杨少宰的心腹,将来杨氏代赵,这就是从龙之臣,提前巴结不会有错的。
两人落座之后,四名身穿石青色袍服的都尉府番子在廊下抱刀而立,李资谦不禁心中嘀咕,这人是将来的新贵,今日这么晚过来,莫不是为了索贿。
一个高丽侍女,送上香茗,李资谦请茶之后,殷慕鸿微笑颔首,托起茶碗,用拇食二指揭开碗盖,轻嗅茶香,似乎不经意道:“听闻贵使出身玄菟李氏,乃高丽望族。”
“正是。”说起自家祖宗,李资谦可不困了,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先祖讳之英公,本事陇西李氏嫡子,于唐末时候,迁入玄菟郡一带,后辅佐高丽太祖共创基业,遂有玄菟李氏之基。”
殷慕鸿嘴一撇,我就是随便一说,你还来劲了。他用碗盖撩拨漂浮在茶汤中的茶叶,委婉地表达出自己毫不在意的态度,但是李资谦仿佛没有觉察到,依然是眉飞色舞地说道:“说起来,我们和汉时冠军侯还有些远渊源。”
“哦?”殷慕鸿这下来了兴趣,问道:“陇西李氏,和冠军侯有什么渊源?”
李资谦一看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更是得意,大声道:“先祖到了辽东一带,所娶的妻子乃是玄菟霍家的嫡女。这玄菟霍家,就是当初冠军侯深入敌后,留下的一支,因为冠军侯没有子嗣,所以说这便是冠军侯的嫡系。所以说,我们李氏乃是华夏苗裔,与诸君同宗共祖。”
殷慕鸿一脸黑线,要不是今日来有求于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攀附认亲也得有个底线,霍去病名言就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难道他十来岁早早杀到匈奴草原,是去生孩子去了?
李资谦摆了摆自己的宗谱,可以说是心情大好,浑然已经忘记了思考眼前这个人来的目的。
殷慕鸿放下茶杯,轻声道:“既然大家都是同胞,我就直说了,今日我来找你,可是有大事要商议。”
片刻之后,李资谦脸色更加红润,心中擂鼓一般直跳。
自己竟然不小心参与到了中原王朝的改朝换代中,而且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简直是未来万世子孙吹嘘的本钱啊。
从此之后,再也不用吹陇西李氏和冠军侯了,直接可以说先祖扶持杨霖,登上帝位。
殷慕鸿一看他这样子,脸色一冷,道:“此事牵涉之大,你也应该了解,若是传出半点风声,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明白,明白,小臣明白。明日我便去朝堂上,控诉此事,还请提举转告少宰,我们李氏对他的敬仰,犹如高山仰止,又像是嘤嘤幼儿,濡慕慈父...”
殷慕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匆匆起身,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只怕之际再待一会,就崩溃爆发了。
旁边的番子道:“提举,这厮满嘴胡言乱语,到底能不能成事?”
殷慕鸿哑然失笑,道:“这人干别的不行,做此事再合适不过。”
百姓不怕事情荒唐,他们有充足的想象力,在传谣的过程中,还会给你夸大和完善,补足漏洞,想出各种合理的解释。
这一点殷慕鸿作为几次造势的主持者,早就深有体会,他现在玩起这一套是越来越纯熟了。
翌日清晨,高丽使者怒气腾腾在街道上敲锣打鼓,沿途高呼诸王深夜联络他们,想要推翻今上。
不管是早期当值的官员,还是沿途的百姓,都被挑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
无数人跟着吵吵嚷嚷的高丽人,来到皇城外,大宋的皇城并不隔绝百姓,皇帝站在城墙上,就能看到热闹的集市。
很多人就在门口,看着高丽人进去告御状,此时都尉府的人,已经围住了几个王府。
很快,圣上降下旨意,几个亲王勾连番邦,念及乃是上皇血脉,恕其死罪,贬黜出京。
中书门下,六部尚书,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全都在殿内,听取官家的宣判。
定王赵桓降为密州板桥镇板桥公;郓王赵楷降为郓城县郓城公;肃王赵枢降为华亭县宁海公;景王赵杞降为天津县公;济王赵栩降为幽燕易州府易县公;康王赵构降为西域都护府撒马尔罕公。
即日起出京,到各自封地,再不许回汴梁。
京营新军派出各一千兵马,护送他们到封地。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是货真价实的王子王孙,却没有几个人前来送行,只有官道上的荒草树木,目送他们的离开。
杨霖干了这件事之后,闭门不出,只是让陆谦出去打探下风声。自己则在家中,安心地收集整理各地的情报,于细微处操控这个王朝。
出乎他的预料,朝中和民间都是拍掌叫好,没有什么骂声传开。
杨霖闷了半晌,终于想明白了,赵佶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任何仁政布施。
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为仇寇。他自己就算是再风光,也对百姓没有丝毫的利处,在位时或许人人追捧,一旦失势没有人肯为其出头说话。
至此,汴梁城中的赵宋宗室,已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