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恢复意识,依莱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自己在哪里。他从床上坐起,晨光从厚实的窗帘穿透进来,于地上覆上一层温柔光影,这里是他的房间。接着,他发现房间里不只有他一个人。
半长不短的黑发像是液体,泼了满床,伊修斯将头枕在棉被上,沉睡的面孔清秀纯真,长长的睫毛扑在脸上,看起来既纤细又稚气,全然是个孩子。他似乎在这里待了整晚,累到睡着了。
依莱眼眸微瞇,起了玩心,脑中闪过好几种作弄的方式,但他没有得逞的机会,因为伊修斯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黑色的眼瞳先是涣散了几秒,随后变得清澈。
“你醒了啊?”
伊修斯打了个哈欠,露出的牙齿整齐洁白,他拨开遮到视线的浏海,撑起身子坐好,巧妙地躲开了被戏弄的危机。依莱自打没趣,推开被褥,身体一下子变得轻盈。
“只比你早一点。”
脚晃下了床,碰触地板的感觉有些陌生,他离开床位去掀开窗帘,光线瞬间盈满整个室内,阴郁的氛围一扫而空。依莱打开窗户,享受微风吹拂,忽然看到地面有抹白色的人影经过,那抹人影很快就从视线中消失了,看不清楚是谁。
潘笛?不,没看到象征性的两只辫子,是其他神选者吗?
“你昏睡了整整三天。”
伊修斯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事先摆在那里的水壶,湛入玻璃杯的液体呈现微微的柚红,看颜色似乎是某种果汁。依莱接过一杯,意外发现尝起来像是液态的巧克力蛋糕、刚出炉的饼干、融化的水果糖,所有他想得到的甜点,一股暖流缓缓渗到全身,安抚了他空空如也的胃。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防护层还是破了,荒魂本来会冲进来的,还好萨格尔及时赶到,为我们争取到一点时间,结界恢复运转,荒魂被镇了下来,没有酿成灾害。”
“萨格尔?”
“潘索笛亚她哥哥,你晚点会见到他。”
“继续,我发生了什么事?”这话一问出口,依莱就自己有了答案:“体力透支……吗?”
伊修斯叹了口气,垂下头来,口吻里的责备却是面向自己。“是我的错,我没想到那天会突然大量施展魔法,因此没提前告诉你,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如自己以为的好。”
苦涩的味道一下子在舌尖扩散开来,依莱口干舌燥,连声音也干巴巴的:“什么意思?”
伊修斯再度提起水壶,展示到他面前。“这样说好了,施展魔法的过程需要消耗体力,如果将人比喻成容器,容器内的液体是体力,液体的多寡就决定了你能施展多少魔法。”
水壶上最高容量的刻度被用魔法画了条线,伊修斯接续著又在一半的地方画上第二笔,恰巧与柚红色的液体切齐。“假如你原先的体力有一千毫升,现在大概只有五百毫升左右吧,但你本人浑然不觉,修补结界一口气把你的体力烧干,甚至超出你能支付的容量……剩下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用再说了吧。”
“体力透支我还可以理解,但问题是为什么会变差?没有道理啊!”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世界观,在依莱眼前再度碎成一片,别说世界,他又开始觉得不了解自己了。不,不对,失去记忆的他,真的有办法“了解”自己吗?
“因为状态不稳定。”伊修斯含糊地喃喃自语,“原因还在调查,洛那说体力会慢慢回复,回到最佳状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用太担心。”
依莱静静盯着指尖瞧,蓝色的眼眸像是雨水洗过的天空,除了迷茫外什么也没留下,修长的手指缓慢地展开、又收拢,小心翼翼地测试身体性能。
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整个人仿佛不是自己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某种小偷,只是窃取名为“依莱”的躯壳栖息,缺乏记忆的内部空空如也。
“你因为体力透支引发的副作用,痛苦得卷起身子。我们三个人都吓坏了,萨格尔二话不说将你扛到肩上,返回镜花园。洛那跟艾莉将你抢过去治疗,一直到你稳定下来才离开,随后由我负责看护,潘笛也来过几次。”
昏睡时在他身旁兜转的人是谁,这个谜团终于解开了,但他却高兴不起来。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是伊修斯犹豫的侧脸。
“伊修斯。”
空气轻轻地在肺部打转,经由气管、口鼻,化为言语倾吐。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安静飘落的细雪,悄然消融。
“你有没有什么事还没告诉我?”
“有。”
伊修斯答得很干脆,嘴角的笑容苍白。“我们正要开会讨论,你也一起来吧。”
食物的香气穿过楼梯间飘了上来,没三两下就轻易勾走依莱的心神,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下楼梯,脚才刚踏到一楼大厅的地板,一阵白色旋风就迎面扑上,伴随着熟悉的声音。
“依莱!”
潘索笛亚冲到依莱面前,煞住脚步,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被潘笛的开朗渲染,依莱拍拍她的肩膀,抿起很淡的微笑。“体力透支死不了人啦。”只是会痛得要死罢了。“对了,妳怎么会在西塔?”
“我来吃午餐,顺便开会。”
这顺序是不是哪里怪怪的?依莱满肚子腹诽,却有人动作比他更快,尾随他下楼伊修斯一手按上潘笛的头,“想吃饭就别光顾著站着,快去妳哥旁边坐好,知道吗?”
直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