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未时三刻了,谢府东侧的蒹葭院花厅里却还是站了满满一屋子的人。
主母宋氏微眯着眼睛,坐在临窗大炕上,斜斜的靠着一个秋香色团寿字大迎枕,宋氏今年不过三十二三的样子,但是因为保养得宜,再衬着一张白皙秀雅的面孔,看着倒是年轻了不少。此时她水葱般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边上的紫檀木如意束腰炕桌,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异常的清晰。
底下的跪着的周妈妈,脑门上早就出了一层薄汗,她佝偻着腰背,恨不得就这么陷进地里去,这次的事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自以为他已经当了宋氏这么多年的管事妈妈,宋氏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要把这件事儿给压下去了,但是现在……
而跪在周妈妈后侧的如意,心里更是越发的恐慌了,现在的情形,和周妈妈当时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不是说他们是为了给太太分忧吗?怎么现在……看着太太的样子,他们这次恐怕真的是要凶多吉少了,她青白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死死的盯着宋氏扣着桌子的指尖。
屋子里其他的仆妇此时都分站在两侧,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敲着桌子的声音,骤然一停,屋子里的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尤其是周妈妈和如意,掌心的冷汗,早就殷湿了攥在手里的帕子。
宋氏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原本菩萨一样一团和气的脸上,却无端的带上了一丝端肃的气息。
站在宋氏左侧的宋妈妈,一看这幅情形,忙站了出来,低着头道:“大太太,周妈妈给静思院里送的那碗汤,奴婢已经截了下来,那些腌臜东西不敢污您的眼,如今就在屋外候着,请您发落。”
宋妈妈是宋氏的贴身妈妈,一直都是宋氏院里最得脸的人,她如今也不过四十四五的样子,一张白皙的圆脸往日里都是一脸的笑,只是此时却是一副恭肃的样子,穿着一身素净的棕绿色褙子,低低的垂着头,站在宋氏面前。
宋氏缓缓的点了点头,抬起手轻轻的抚了抚她身上那件银红色撒花袄子,缓声道:“请大夫过去看了吗?苏姨娘现在怎么样了?”
宋妈妈不由得神色一凛,她跟了宋氏这么久,所以她十分的明白,宋氏这句话虽然语气轻缓,但是确确实实是含着一丝怒气的,宋氏不轻易发火,但是若是真的发火了,那就是滔天的怒火。
“回大太太,奴婢已差人请了回春堂的张大夫过去看了,说就是惊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问题,只是需要多休息几天,安安胎。”宋妈妈急忙回复道。
宋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变化,只是微微晗了颔首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好,你从我库房里拿上几根上好的老参给张大夫瞧了,看看苏姨娘能不能吃,要是能的话,就让小厨房这几天给炖上。”
宋妈妈应了一声,就背着身子退了出去,完全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周妈妈若有似无的求救的眼神。
等宋妈妈出去了,宋氏才挑着眉毛,看着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周妈妈和如意,眉眼间不自主的就带出了一丝煞气。
周妈妈的心里不由得一跳,腿不由得就有些发软,而如意,早就瘫在了地上,两股战战,汗如雨下。
宋氏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语气却越发的和缓了:“周妈妈”一字一句,端的是温和可亲:“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大志,竟敢谋算起老爷的血脉来了!”说到最后,就像是从心口里挤出来一样。
话声一落,周妈妈早就不要命的冲着宋氏磕起了头,咚咚咚撞着地板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心惊。
“太太,是老奴糊涂了,老奴是看着那个狐媚子实在是可气,才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儿,但是老奴做这些都是为了太太啊!太太才是这谢府里的当家主母,但是那个静思院的狐媚子,仗着老爷宠她,就不把太太放在眼里,老奴是怕她生下孩子后,就越发的得意起来,这才做出了这种事儿!求太太看在我忠心为主的份上,给老奴一点体面吧!”
周妈妈打定了主意要把宋氏也牵扯进来,只有这样,她才有一线生还的机会,所以此刻磕起头来她可一点儿都不手软,就连跪在周妈妈身后的如意,看着周妈妈磕的血肉模糊的额头,心里也一阵阵的发寒。
但是坐在上位的宋氏,脸色却连便都没变一下,就像是一点都没看见周妈妈张鲜血淋漓的脸,只是攥的发白的指关节,却昭示了她此时怒火滔天的内心。
站在宋氏右侧的大丫鬟清荷,脸色不由得一紧,微微抬起了眼睛,看着此时仿若癫狂的周妈妈,心里却在嘀咕,这周妈妈跟着太太时间也不短了,到了现在,却怎么越发的没有章程了,竟然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周妈妈话音一落,就看见宋氏不怒反笑,语气越发的冷了下来:“好一个为了我!周妈妈,我以前竟然是小瞧了你,一直觉得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你攀扯起来主子,到真是一把好手!你当我不知道你和苏姨娘的那点龃龉吗?到了如今的地步,你竟然还说是为了我!周妈妈,你先是谋算主子血脉!后又攀扯主母!到底安得到底是什么心!”
周妈妈一听宋氏这句话,心里早就凉透了,她猛然意识到,她是真的错了,她跟了宋氏也有五六年了,往日里她都是一团和气,菩萨般的人儿,但是时间长了,她竟然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