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戴笠问出了这句话,孟绍原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敬了戴笠一杯:
“戴局长,这一杯,我敬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
孟绍原一口饮尽,放下茶杯说道:“您说我怕死吗?我是怕死,可我又不怕死。需要我死的时候,我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可我又怕死,我怕毫无意义的死去。我更怕,死在那些人的手里,我会粉身碎骨,甚至身败名裂。”
“有我在,谁敢动你?”
戴笠才说出来,孟绍原便苦笑一声:“戴局长,您能保得住我吗?您保不住我。我知道您会尽力的,可您,真的做不到。
您如果铁了心的想保我,就会公然和那些人翻脸,您会赌上你的前途,甚至是整个军统的前途。您不会为了我一个人这么做的。”
“是啊,我不会为了一人而牺牲整个组织。”戴笠倒也坦然承认:“你刚才说过了,一入此门,终身军统。你是我军统王牌,军统楷模,军统之魂。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会整个组织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况且,我也舍不得你走。”
“戴局长?”孟绍原一怔。
“你听我说完。”戴笠摆了摆手:“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如果我是一个画家,你就是我生平画得最完美的一幅画。哪个人,会眼睁睁的看着失去自己的生平最得意之作?
这些年,我一直宠着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我都可以包容你。甚至,你通工,我也提前让吴静怡知道,解决掉了工党的那个叛徒。
但这些都是有前提条件的,你生是军统的人,死,是军统的魂。你不能走,也不允许走。为了组织也好,或者,是为了我也好。”
戴笠罕见的袒露心声,对孟绍原推心置腹的说了这些话。
孟绍原这一刻真的被感动了,办案的时候他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但在别的场合他又是一个冲动的人:
“戴局长,如果我说,等到抗战胜利了,我会离开组织,您,会同意吗?”
这话一问出来,孟绍原自己倒先后悔了。
万一戴笠一口答应下来,自己可就真的麻烦了。
先不说整个计划都被破坏,光是怎么熬过剩下的时间,怎么能够保住小命,都够呛。
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贱呢?
人家对你稍稍好一些,你怎么就那么激动呢?
戴笠在那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说道:“不行。抗战胜利之后,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我们军统,光是一个接收,就是重中之重。
尤其是上海,那是远东之经济金融中心,一定需要一位对当地熟悉的得力干将镇守。你长期在上海工作,对那里是再熟悉不过,我是考虑把你重新安排到上海的。”
这话,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孟绍原,只要你能留下,上海王的位置还是你的!
可是,孟绍原却知道,戴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自己离开的了。
他随即笑了:“戴局长,您别听那些人胡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逃跑了?不会的,不会的。我再敬您一杯。”
戴笠没有举杯,他死死的盯着孟绍原:“无可挽回?”
“什么无可挽回啊?”孟绍原一脸的无辜:“戴局长,我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戴笠换了一种口气:“悬崖勒马,既往不咎。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这,已经是戴笠对他的最后警告了。
“我是在悬崖,可我不用勒马。”孟绍原喃喃说着。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戴笠的手腕上:“戴局长,您还戴着我送给您的表呢?”
戴笠一怔,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看着,目光也是写满了回忆:
“是啊,还戴着,我对这些东西不懂,后来才知道,这块表,很值钱,那次,你吃了大亏了。”
……
那是,1937年,抗战爆发之前。
南京。
孟绍原才从东北执行完任务归来。
戴笠想要私人奖赏他,可又不知道奖赏他一些什么好。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来十块钱的法币:“我请客,你去马祥兴吃一顿好的。”
“啊?”孟绍原哭笑不得:“戴先生,还马祥兴吃好的?您这十块钱够吃什么啊?”
“这样啊。”戴笠看起来有些尴尬:“马祥兴我倒是去过,可也不是我付的钱。大钱我知道怎么用,可小钱……”
他拉开抽屉,在里面找了一会,拿出来一块手表:“这个,我的,也给你了。再不够,我去银行里给你取钱去。”
“够了,够了。”孟绍原拿过手表和十块钱,想了想,把手上的表摘了下来:“戴先生,您没表不方便,我的这块给您用吧。”
“啊,那就谢谢了啊。”
“戴先生,浪琴,这是浪琴表。”
“哦,浪琴啊,我知道,听说蛮有名的。”戴笠漫不经心。
成,戴先生,您才是真会做买卖的。
……
这块浪琴表,戴笠一直戴到了今天。
那是,孟绍原和戴笠之间,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戴局长,表,还是这块表。”孟绍原缓缓说道:“可人,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再会回来。
我对军统,尽心尽责。我对国家,问心无愧。我对您,忠心耿耿。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没人可以强迫。
我心里,永远尊重您。没有您,就没有我。您有事,我愿意拿命去换。可我的命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