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培穿过明亮得过分的走廊。
狡猾的恺撒,用了厚重的玻璃砖,更换了苏拉宅邸的墙璧和屋顶。当阳光出现时,光线在这些玻璃砖中辗转反射,让这座宅邸总是明亮得令人厌恶。
金碧辉煌,闪闪发光,恺撒在这一点上倒是没有说谎。让充满野心的苏拉住在一座象征着易碎的玻璃宫殿里,是多么的讽刺啊,又是多么的恶毒。
庞培轻蔑地踢了踢那坚硬的玻璃砖,继续前行。
宅子里已经没有多少奴隶。
那一次罗马城的奴隶大逃亡时,这宅子里的奴隶就已经逃了大半。而苏拉自从回来后,也没有精力再重新购买奴隶。此刻在苏拉宅子中的,只有一些留下来的体弱的老奴,和苏拉忠心耿耿的侍卫队的成员了。
但是谁知道呢,也许过不了多久,连苏拉那些最忠心的人也会离他而去。如果苏拉再这么消沉下去的话,这一天可能很快就会到来。
庞培一路走进苏拉的寝室。
骤然从明亮的走廊进入漆黑的内室,他的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黑暗。
寝室里点着油灯。油灯的烟油味混合着甜腻的熏香,让庞培联想起给尸体涂抹的香膏,凉滑且令人作呕。
庞培看到了床上的苏拉。
皱纹几乎已经爬满了他的脸颊,他的头顶的头发已经稀疏,曾经讨人喜爱的金色短发如今稀稀拉拉地黏在头皮上。他的眼眶深陷,里面的眼睛像是浑浊的玻璃球,既不锐利,也不睿智。他的右臂搭在身前,像是一截干枯的木头。
庞培不能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苏拉?一个月前,他还披着火红的大将披风,骑着骏马,带着自己的威武之师,以罗马的主人自居。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庞培?”
床上的苏拉转过头来,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能?”震惊过后,是突如其来的愤怒,庞培大步地走近床边,双拳紧握,低头盯着苏拉,“你怎么能变成这样?起来!穿上的你的长袍,去元老院,站在演讲台上,告诉那些耗子,你才是罗马的主人!是你!不是那个秦纳,也不是那个小孩!”
苏拉发出几声浑浊的咳嗽。他抬了抬另一只还能动的左手:“孩子,请给我倒杯水,就在那边。”苏拉用恳求的语气。
庞培的脸孔表情可怕,他死死地盯着苏拉。
“请......”苏拉虚弱地再次道。
庞培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转身去倒水。
床上的苏拉,软弱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他盯着庞培的背影,无声地将枕头下的匕首拉出,塞进了被单里,用他那只尚能动的左手握住。
庞培端着一杯冷水,转身走回。
“喂给我喝吧,孩子。”
庞培忍住厌恶,扶起苏拉的肩,喂他喝水。他能感到他手下接触到的肌肉,既不坚实,也不强壮,它们就像是裹在木头架子上的棉絮。
“你怎么能变成这样?”庞培喃喃地道。不过一个月而已,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衰弱成一只无用的老狗,真的只需要一个月而已。
可他怎么办?他的根基不稳,每个人都说他那个大队长的职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军团长不喜欢他。几乎可以预见,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会被丢进某一场战役当炮灰牺牲掉。
他曾经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苏拉的身上,可苏拉怎么能变成这样?他怎么敢变成这样?
庞培等苏拉喝完了杯中所有的水,放下杯子,站在床前默不作声。
苏拉闭着眼喘息了一会,又再次睁开,看向庞培:“你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可惜啊,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帮不了你。我的右手已经废了,那群庸医说这只右手可能这辈子也抬不起来。我很抱歉,孩子,但是我现在就是个没用的老头子。”
“你可以的。”庞培咬着牙道,“你的右手没了,你还有左手,你还有双腿。就算你的双腿没了,你还可以叫你将你抬去元老院。你还是元老院的议员,你还是前任执政官。你的话依然有人会听,你的军团也依然忠于你。苏拉,你要做的,只是站起来,走出这间该死的玻璃宫殿。苏拉......”
“庞培!”苏拉打断了庞培,“结束了,都结束了。你看不出来吗?秦纳已经掌握了元老院。维希肯和克劳迪他们几个,现在还要每天去公共广场捡拾垃圾。就因为他们曾经站在我这一边,那些混蛋就这样羞辱他们。我在罗马的势力已经彻底瓦解了,庞培,没有人会听我的。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我真的帮不了你。回去吧,庞培,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结束!”庞培猛然吼道,“只有我,我庞培,才是那个能结束一切的人!”
苏拉吃惊地看着庞培。
庞培喘了口气,他伸手指了指外面:“我们还有军团!苏拉,你从希腊战场带回来的那五个军团还忠于你,你忘了吗?”
“军团......”苏拉怀念地道,“你知道吗?我现在躺在床上,躺在这充满熏香的房间里,鼻子里却总能闻到牛皮帐篷的膻味,马厩的骚气,还有那群臭烘烘的军团士兵。呵呵呵,咳咳咳。”苏拉剧烈地咳嗽。
庞培冷冷地看着他。
“然而,你看看我的手。”苏拉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我现在连马都不能骑,军团对我来说有什么用?我爱我的士兵,但是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你能。”庞培定定地道,“你只需要站起来,去元